笔下文学 > 汉鼎余烟 > 第九百六十七章 行事

第九百六十七章 行事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雨后道路难行,倒也不是完全无法通行。只是,土路上覆盖一层泥浆以后,走得人越多,泥浆就被搅得越是稀烂,最后简直成为连绵无际的、吞噬一切东西的无底深潭。

    少数人,尤其三五人纵骑而走,总能找到适合战马落脚的草甸或稍稍坚硬的高地。

    就在任晖和邓范的视野中,那几骑来得甚快,不过片刻,他们越来越接近了,已经看得清骑士们扬鞭奔走的姿态。

    任晖手按望楼阑干,俯身下去低喊:“都准备好了吗?磨蹭到什么时候?动作要快!”

    随着他的催促,好几排身披曹军戎服的将士从后头狂奔过来,取代了原先在土垣上值守的将士。身披曹军铠甲的军校一个个地看过,揪出了好几个戎服上带有明显血迹和破损的,让他们都避到稍远些。

    还有几名士卒搜出了曹军用来传讯的三角形小旗,攀上望楼顶部,替换任晖、邓范两人下来。

    任晖一边攀着木梯往下,一边对那几名士卒道:“曹军的旗语你们都记住了?确定不会错?”

    为首的一名伍长道:“连夜问清记牢了,绝不会错!”

    任晖看着部下的紧张神色,想了想,还是道:“你们几个就裝瞌睡,不到必要时,还是别施展了。”

    那伍长如释重负地连声应是。

    任晖下得望楼,部属们取了曹军将校的戎服来,准备替他换上。

    一边披挂,任晖叹气道:“都怪姜离这厮坏事,否则还留个副将出面,就好办多了。”

    他说的,便是昨日姜离下令射死曹军副将之事。此前曹军主将已在战阵毙命,任晖便吩咐道,若有可能,留一个够分量的曹军将校活命,拷问曹军的动向。

    然而他没料到,此前姜离与邓范打赌箭术,邓范吹嘘说自己一箭射死了曹军主将,而姜离不服。

    在那副将绝望挥刀,冲杀出外的时候,姜离便号令麾下弓弩手齐射。他这强弩都尉不是浪得虚名,部下个个射术精练,近两百支箭矢倒有大半扎在副将身上,光是头颅、胸口就中了数十箭,简直就如蜂窝也似。

    结果战后发现,原来拒柳堰的军官就这正副两人,全都死了。此刻,任晖想要装作曹军来蒙蔽信使,竟没有一个降服的曹军军官能出面。

    姜离是灊山旧人,真正的老资格武人,还是任晖妻弟辛平的至交好友。他顺手宰了一个曹军将校,任晖除了苦笑,都没法多说什么。

    任晖这么一说,邓范倒有些汗颜。

    姜离是个老兵油子,我邓士则却是深受左将军、新宁侯信重的军中后起之秀。我和姜离这厮打什么赌?蠢么?

    他连忙道:“任将军,还,还是我去应,应付的好。”

    “你去?”任晖摇了摇头:“此地曹军守将名唤劳宣,是青州人。我也是青州人,可以装作他的部曲将。你怎么应付法?”

    “我在汝南时,曾有青州迁,迁来的屯田同伴,口音不是问题。此地周边的形势,我也更熟悉些,更像驻军。再者,我有口吃之病,万,万一有什么不妥,也好凭此稍稍拖延。”

    说着,邓范又笑道:“我知任将军胆,胆气豪壮、乐在其中。可一军主将,何必为,为这区区军使劳动?”

    “你打算怎么做?”

    邓范凑近一步,低声道来。

    “好。”

    土垣后诸事迅速安排停当,外间几人沿着人工长堤策马疾行,已经到了营寨北门。身上衣甲看得清楚,这数人应当出自曹军邺城中军本部,地位非同寻常。

    最前面一人当先勒马,高声喊道:“开门!快开门!我乃南阳军使,有重要军令,颁给你们劳将军!”

    喊了两人,只听营门后头有人跑动。

    抬头看营门边上的望楼,几名士卒背靠背坐着瞌睡,一副疲惫松散的样子。

    这几名军使沿途通报军情,辛苦了整整两日,沿途顶风冒雨,一身泥水,也正在劳累暴躁的时候。见此情形,当即有一骑冷笑道:“身在战场,还这么一副散漫模样,怪不得打不了仗,只能坐守!看看他们营里的旗帜,也都七歪八倒!”

    为首之人正待言语,营门大开。一名年轻军校气喘吁吁地赶到:“来,来,来了!各位上,上,上官,请来营里,请随,随我来。”

    “你们劳将军呢?”

    “将军正在下头民,民伕营里……不瞒上官,昨夜民伕暴,暴,暴动,生出许多事端,我家将军弹压,压了一夜,这才制住。方才我已令,令人去请他了!”

    此前魏王声称,要在南阳宛县设受禅台,为此抽调了豫州数以万计的军屯、民屯农南下。南下之后,他们中只有少量被安置在宛县,很多人都被当作随军民伕,承担巨量劳役,困苦异常。

    这些民伕本来就是半强迫地征发而来,不过是迫于曹军威势,不敢反抗。待到分散至荆襄一带的诸多堰堤塘陂驻扎,看守的曹军少些,但军将的管理能力又有高下之分,故而哗变反抗之事常有发生。

    因为这个缘故,年轻军校如此说来,军使并不怀疑。

    他纵身跳下马,大步入内。

    年轻军校略弓着腰,落后半步,探手虚引前路。

    这恭顺姿态使军使很满意。他睨了年轻军校一眼:“你是何人?”

    “我,我是劳将军的部曲督,叫作范登。咳咳,我不曾见过上官,不知上官如何称,称,称呼?”

    “我乃中领军帐下兵曹掾史,韩高是也!”

    范登慌忙躬身施礼:“原来是,是,是韩君?当年的中护军、万岁亭侯元嗣公,是韩君的……”

    军使昂然道:“元嗣公正是韩某族父!”

    范登满脸敬意:“原来是,是,是名门韩氏族人!失敬!失敬!”

    他不顾地上泥泞,伏地行礼,起身后又一溜小跑,跟在韩高身侧。

    一行人越过营门,往中军帐去。

    由营门到中军帐,要经过一段弯弯曲曲的道路。走着走着,韩高又问:“民伕暴动的规模如此厉害?有多少人参与了?三百?五百?他们还夺了刀剑武器?”

    “什,什么?”

    韩高质问道:“难道那些民伕,竟攻进了营里?”

    范登大吃一惊,慌乱摆手:“没,没,没有!断,断,断然没有!”

    “嗯?”韩高止步凝视范登,见他身姿越摆越低,简直要蜷缩起来了。

    这些年来,魏王不断完善军法,其条款日渐繁琐严苛。对军将作战不利、或因失察造成兵士折损的,依律皆当重责。这范登越是竭力遮掩,越是证明民伕闹出的乱子不小。

    韩高忽然往道路外侧走去。

    沿道路警戒的甲士们脸色一变,见范登微微摇头,这才站立不动。

    韩高站到一处营帐旁,拍了拍支撑营帐的硬木:“我看营中建筑,好几处都有刀劈箭射的痕迹,都是崭新的!怎么,贵军将士日常训练,都往自家营寨下手?你们究竟把民夫逼成了什么样子?闹出这样的暴动,这得死多少人?”

    范登弓着身子不敢抬头,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想说什么。但因为口吃,说来说去,又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韩高仔细听了听,才知他口口声声道,他们也是为了魏王的命令,不敢松懈。

    魏王正用得着这些民人,哪会纵容部将苛待杀戮?韩高冷笑一声,就要叱责。他又想到,这部曲督适才对自家族父甚是敬仰,倒也不是不知好歹,于是稍放缓语气:“你莫要怪我多事……可知道文烈将军让我传来什么命令?”

    范登垂首道:“不,不,不知,也不敢,敢问。”

    “文烈将军特意遣人转告各营,敌军已经攻往鹿门山方向。要各营将士谨守堰堤塘陂,与随军的民伕首领勘查地形,待后继魏王的命令一到,就要行事!”韩高沉声道:“这些民伕日后都有用处,文烈将军说了,务必好生看待!”

    范登连声称是,随即又问:“却不知,后,后继魏王需要我们如,如何行事?”

    韩高待要再说几句,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中军帐就在前头,自家一路走来,时间不短。就算主将劳宣在后头民伕营里有事,这会儿也该赶到了,可他始终没有出现。只有一个部曲督与自己答话。

    区区一个裨将军,哪来这么大的派头?

    而且他见过几次劳宣,却对这个部曲督毫无印象。

    再看沿着道路两旁列队的甲士,他们一个个都神情紧张。韩高本以为,他们是因为民伕暴乱而紧张。这会儿走了老长一段路,他越来越鲜明地感觉到,甲士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