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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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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学名虽说之前一直闹着要出院回家,可是真的离开了医院返回了自己家中,坐在原本他父亲睡的那张客厅里的沙发床上,他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多回到家之后的安稳,依旧是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

    夏青在一旁观察着朱学名的情况,从旁观者的角度,朱学名的情况其实比他获救当天已经明显恢复了很多,起码看起来有个人样了。

    案发当日夏青在医院里刚看到朱学名的时候,都被他那苍白的脸色给吓了一大跳,觉得这个人简直就好像是纸糊的一样,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生命力,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救得回来。

    现在朱学名只不过是显得有些精神萎靡,但至少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可能是在医院里面护工照料的比较好,短短的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夏青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脸颊似乎都不像最初看到的时候那样销售和凹陷,之前干裂的嘴唇现在也早已经愈合,就连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似乎也淡了不少。

    朱学名在获救之前就是一副疏于打理的外貌,住院期间医院会重点关注他的伤情恢复如何,护工会保证他的个人卫生和吃饱穿暖,其余的就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当中了,所以现在朱学名有着很明显的身体恢复,但是头发半长不短,看起来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是原本的旧衣服,没有什么款式可言,袖口衣领处还有些破旧,已经旧的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朱学名,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体方面没有什么不适症状吧?”夏青问。

    朱学名原本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某一处,正在发呆,被夏青叫了名字,慢慢回过神来,听完她的话之后,慢悠悠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感觉,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反正都是一样,没什么意思。”他用一种一潭死水一般的语气回答了夏青的问题,同时眼睛也看向了别处。

    “你想过出院以后的生活问题了么?可能比之前会多了一些困难,这个你要有心理准备,有没有考虑过联系你的什么亲戚?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联络的,不要有心理负担,尽管开口就是了。”夏青一脸诚恳的继续对他说。

    朱学名哼了一声:“用不着你们瞎操心!你们就放我在这儿自生自灭得了,本来也不关你们的事儿,我也没求着你们帮我!我家那些个破亲戚,几百年前就跟我们都不联系了,我妈活着那会儿他们不想跟我们家联系,我妈死了剩下我和我爸,他们不跟我们家联系,你们以为现在我爸也死了,他们就忽然想理我了?我是拖着两条废腿,不是脑子废掉了!我没那么天真!”

    “朱学名,我知道你可能有点情绪,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清楚,先不说你的那些亲戚之前跟你们家关系处的怎么样,此一时彼一时,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你明白么?以前你爸能照顾你的日常生活,现在呢?以后如果你连一个能伸把手的亲戚都没有,真有点什么事谁来帮你?”罗威一看朱学名那个样子,就忍不住有一点冒火,他觉得朱学名处境固然可怜,但是总是冷言冷语的嘲笑这个讥讽那个,这就有点儿没意思了,毕竟这样的处境又不是他们这些警察一手促成的,夏青又耐心又和气,还是个姑娘家,朱学名的态度实在是有点过了。

    “我又不傻,我难道不知道自己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这种事用得着你们来提醒我?”罗威的话激起了朱学名更加严重的情绪反弹,“我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过来的,你们知道?你们亲眼看到过?你们以为我是每天睁开眼睛,就躺在那里,有人伺候我洗脸换衣服?有人把热汤热饭给我端到跟前来,扶着我的脑袋喂我吃?你们以为我每次上厕所还有专人背来背去?

    我爸活着的时候,一天到晚的在外面忙来忙去,他一共能回家呆多久?就算是回来了,要么喝酒,要么叫人回来一起喝酒,喝醉了就躺这儿打呼噜!

    我为了不穿纸尿裤,多少次拼了全身的力气往厕所爬,爬到半路就忍不住了!我爸没工夫管我的时候,就煮一大锅的汤,连着什么馒头大饼那些东西,往我屋里头一放,我一顿也是这些,两顿也是这些,三顿四顿可能都是这些!冬天的时候还好点,夏天有的时候吃完上一顿,到了下一顿的时候,菜都变味儿了,吃完之后上吐下泻,我不也都挺过来了!

    你们用不着在我面前摆姿态,搞得好像多么悲天悯人一样,我不需要!我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那些根本瞧不上我们家的破亲戚,现在我们家死的就剩我自己了,我也不需要他们过来看我的笑话!你们也一样,我没求着你们帮我,你们不用担心以后人家说你们警察不帮我什么的!”

    他这一番话说的可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也不为过,直把罗威气得血气上涌,满脸通红,偏偏又没有办法对着朱学名这样的一个人发脾气,只能干瞪眼,气哼哼的把脸扭到一旁去。

    纪渊在其他几个人说话的过程中,始终表现得非常沉默,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即便是朱学名说话对夏青在态度上颇有些冒犯,他也没有作声。

    等到气氛一时之间有些陷入了僵持状态的时候,他才清了清嗓子。

    听到纪渊清嗓子的声音,朱学名的视线立刻向他投了过去。

    “你母亲在世的那个时候,对你的照顾应该比你父亲精心很多吧?”纪渊问。

    朱学名估计没有想到纪渊忽然一开口,居然是问起了有关自己母亲的事,这让他有些呆住了,愣愣的看着纪渊,没有开口,却也没有发脾气。

    “我妈那时候……太不容易了……”他两眼出神,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样,“她那时候为了照顾我,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把自己累得感觉就好像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了似的,我那个时候还不懂事,就想着自己瘫了,下半辈子就算是完了,一点希望都没有,根本就没有活路,所以就成天闹脾气,把我妈给折腾得不像个样子,晚上还担心我出事,还得继续守着我……”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着母亲在世时候的那段时光,越想越难过,眼泪用手一把一把的往下抹也抹不干净,到后来索性用两只手捂住脸,直接哭起来。

    夏青想要开口安慰,被纪渊从一旁给拦住了。

    “劝人不难过,说白了只不过是劝人把痛苦隐藏起来,然后在人前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给那些劝说的人看罢了。”纪渊对夏青摇摇头,“让他哭。”

    夏青觉得有道理,索性就不开口了,让朱学名继续发泄情绪。

    朱学名哭了半天,纪渊在一旁默默无语的看了他半天,然后趁着朱学名还在哭的节骨眼儿上,转身把齐天华给拉到一边,远离朱学名的地方。

    “回头安排一下,找面生的同事,私下里关注一下朱学名出院之后的生活问题,但是不要引起朱学名的主意,不要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对齐天华说。

    齐天华表情淡定的听着纪渊的小声安排,听完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纪渊似乎对齐天华这样沉稳的表现基本可以说是比较满意的,于是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对这个师弟的一种鼓励,然后又返回了客厅中央。

    纪渊回到客厅中央,对着还在哭泣的朱学名,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夏青看了看纪渊,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朱学名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纪渊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一下朱学名自己准备要开口了,而朱学名很显然也接收到了这样的讯息。

    “所以现在想一想,觉得后悔么?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会不会希望自己争气一点,不要让你妈妈过的那么辛苦,这样她说不定就活下来了呢?”纪渊见朱学名微微抬起头来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立刻开口又问了一个问题。

    夏青在一旁听得可以说是有那么一点心惊肉跳,他们面前的朱学名可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大好,出事之前就非常的自我封闭,出事之后在医院里更是因为脾气太臭气走了几个护工,跟他们也好,跟沈文栋也好,都起过冲突。

    现在纪渊这么问,不知道会不会一下子把朱学名的怒火给激发出来。

    不过很显然纪渊并不是在任性胡来,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所以夏青选择保持沉默,不去做任何的干涉,免得影响了纪渊。

    “没用的……”朱学名两眼出神的看着前方,“人死了就活不回来,就算重来一遍,该死也还是得死,谁让我是个没用的人呢!我妈为了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什么都自己扛下来,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办法替她做到,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然后自己还变成拖累她的帮凶……”

    他喃喃的说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抹了一把脸:“没用的,说这些有什么用!总之我说我能行就是能行,不需要你们瞎操心,我能活就活,活不起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不需要你们在这里假慈悲什么,反正我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儿了。”

    夏青对于朱学名的自暴自弃已经见怪不怪了,其他人也基本上差不多,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朱学名是需要振作起来的,但是这种事情毕竟是主观成分比较重,旁人着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这家里面,需不需要我们找人帮忙收拾收拾?”纪渊也不理会朱学名那种自暴自弃的话,“我刚才看到你屋门口那边的地板好像都有些破旧损坏了,有不少的坑凹,你推轮椅进进出出的,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没有打算假慈悲,不过有一些力所能及的,还是可以提供一些帮助的,如果有就尽管开口。”

    “不用,不需要,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反正我那个破轮椅用的次数也不多,都是靠爬的,地上有坑怕什么,没有钉子就行了。”朱学名冷淡的回应,然后颇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指了指大门口的方向,“没什么事你们就走吧!在这里吵得我头都疼了,我累了,要休息,没精力招呼你们。”

    “我们把需要跟你沟通的事情都说完了自然就会走,你放心,以后你独处的时间会很多,不差这一时半刻。”纪渊摆摆手,并不把朱学名的逐客令放在眼里。

    朱学名有些不高兴的抬眼瞪纪渊,但是他对于纪渊还是有那么一点打怵的,所以也只是用目光小小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并没有说什么。

    “刚才说到你母亲的时候,我忽然想跟你聊聊你舅舅。”纪渊继续说。

    朱学名把脸扭到一旁:“他有什么好聊的,我跟他又不熟!”

    “这倒是挺奇怪的,你和你母亲的感情很深,你舅舅和你母亲的感情也很深,你们两个人难道不会因为这一层原因所以对彼此的感情也比较不一般么?”

    “哼,我小时候的印象里是我那个舅舅不学无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家里别的亲戚都嫌弃他,就我妈心疼他,总是偷偷摸摸的接济他,帮他,在我看来,他不是我妈她弟弟,他就是个吸血鬼。”朱学名指了指自己,“我那个舅舅也这么看我的,他觉得我和我爸都是我妈身边的拖累。”

    “那你舅舅出狱之后,有没有跟你之前给我们形容过长相的那个三角眼一起来找过你爸?或者是那个三角眼来你们家的时候,跟你爸一起聊天的时候,有没有提起过你舅舅陈和这个人?”纪渊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