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晚唐浮生 > 第十八章 耐心

第十八章 耐心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张归厚带着一千重骑兵冲了上来。

    数百蕃骑迎了上来,远远射箭,进行迟滞阻拦。但骑弓的威力太弱,杀伤力有限,不得已之下,他们抽出鞘套里的短兵器,迎了上去,结果被重骑兵一冲而散。

    但被他们这么一阻,冲入营内的赤水军骑卒也陆续撤出来了。

    他们利用马速优势,脱离接触,到远处重新整队。

    厅子都另外千骑过石桥后便下马了。

    他们手持大弩,缓缓列阵,墙列而进。

    “不劳张将军相送。”梁汉颙远远喊道:“过两日再来”

    说罢,数千人如一阵风般离去。

    张归厚没打算追。重骑兵追不上,轻骑兵又太少了,追上去一打五,怕是要被玩死。

    朱汉宾狼狈地奔出营寨,对着离去的夏军骑卒破口大骂。

    这一仗真是丢大人了,破夏都新兵没有经验,傻愣愣地看着贼骑突破进来,乱作一团。搞得他手下那三百老兵也无从施展,被打得灰头土脸。

    “异日定杀至安邑,斩邵贼狗头,执其妻子献予梁王。”朱汉宾故作豪迈地骂了两句,

    隐隐牵动背部的伤口,一时间有些龇牙咧嘴。

    落雁都的军士们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老实说,他们也有点看不起朱汉宾。

    当年梁王东攻兖、郓,见朱瑾帐下有一都军士,黥双雁于颊上,号“雁子都”,故别选勇士数百人,置“落雁都”,交给朱汉宾统率。

    但朱汉宾有何功劳?武勇亦不见得比别人强,凭什么?

    张归厚懒得理这人,翻身下马,去抚慰受伤军士了。

    城楼之上,朱全忠端着酒樽不动,死死盯着刚刚结束厮杀的石桥战场。

    夏贼果决勇猛的风格让他印象深刻,真不比他手下那些血里来火里去的老衙军差了。与他们相比,汴州富户子弟组成的破夏都就跟无助的少女一样,任这帮壮汉蹂躏。

    有强力的骨干军官和老兵,带着一帮新兵,打打耕战农兵是够了,但对上这些以杀人为业的凶残职业武人,还是不够看。

    幸好厅子都挽回了一些颜面。

    他们同样是富户子弟,但征战多年,技艺精湛。方才那一阵对冲,斩杀了不少贼兵,但终究还是有些丢脸啊。

    “大帅”敬翔刚要说话,就被朱全忠止住了。

    朱全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一笑,道:“多大点事。当年八角镇之战,秦宗权十余万大军,连营数十里。我军初战失利,人心惶惶,到最后还不是尽破贼兵。”

    当然,对比八角镇之战,朱全忠隐去了一个关键事实,那就是朱瑄、朱瑾兄弟带着数万兖、郓大军增援而至,朱珍又带着从淄青募来的一万多新兵悄悄返回,最后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大败秦宗权。

    “大帅所言极是。”韦肇凑趣道:“贼兵大败而逃,仓皇远遁。何不令张都将追击,将这股贼人全数留下?”

    朱全忠看了他一眼,敬翔也看了他一眼,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高级黑”了。

    “大帅,得把他们驱得远远的,离汴州越远越好。”敬翔说道:“免得人心惶惶。”

    朱全忠沉吟不决,问道:“之前有军报,夏贼在广河、板渚二城屯聚大量兵马,几有四万之众,此为真耶?”

    “未必是真。”敬翔道:“但不可不防。”

    他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多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河阳那边迷雾重重,很难知道邵贼主力布置于何处。

    反观他们这边,打了这么多年,被动防守,几乎全都明朗化了。

    胡真那一坨人能不知道吗?丁会那帮人不知道吗?契苾璋搅风搅雨,朱珍、氏叔琮的兵马不知道吗?庞师古守着大河防线,不知道吗?

    这就是被动挨打的坏处,主动权在对方手里。

    “给朱珍传令,坚锐、夹马、亲骑、踏白四军西调,以邓季筠为帅,张筠副之。”朱全忠下令道。

    敬翔很满意。

    庞师古的兵马不能动。邵贼在东边牵扯来牵扯去,很可能就是想逼着他们调动庞师古的部队增援汴州,敞开缺口。如果邵贼在河阳集结了大军,到时如洪流般南下,洛、孟、郑局势危矣。

    现在就是比拼耐心的时候,千万要沉住气,不能上了邵贼的当。

    一阵脚步声传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张朗走上了城楼,凑在朱全忠耳边低声禀报什么。

    “哗啦!”朱全忠一脚踹翻了案几,脸色难看得吓人。

    众人不知所以,纷纷看了过来。

    “让袁象先给我滚过来!”朱全忠一甩袍袖,直接下了城楼。

    敬翔若有所悟,必是梁王之妹、彭城郡夫人朱氏出事了!

    雪原之上,万马奔腾,旌旗猎猎。

    飞龙军、泰宁军离开了下邳县境,越过山岭,进入了沂州。

    “淮人不过如此。”军士们哈哈大笑,纷纷下马休整。

    丞县令赶着大群猪羊过来劳军。毕竟到了朱瑾的地盘了,都是应有之意。

    “也不能让沂州父老吃亏了。”契苾璋喊来文吏,吩咐了一番。

    很快,从泗州抢掠来的一批钱帛、金银器便流入到了丞县。

    “契苾将军果有名将之风。”兖将阎宝、康怀英就在一旁,见状叹服。

    这年头的武人,哪有那么好说话的。真严格约束军纪的,朱全忠的梁军算一个,不怎么扰民,在自家地盘上也不劫掠,进入敌境后,也不是次次劫掠,便是劫掠了也不胡乱杀人。

    夏军军纪如何,以前不知道,现在看起来还算不错。

    抢劫是有的,但真不乱杀人。而且所谓的抢劫也很有秩序,私下里的劫掠被严厉禁止,违反者斩首,全是有组织地劫掠,当然他们管这个叫“派捐”。

    “杨行密请客,自然大方。”契苾璋笑道。

    他们这一趟,从兖州出发,突入徐州,调动梁军之后,又入宿州,然后被铺天盖地的梁军围追堵截,甚至都有朱珍的兵马南下增援。不得已之下,直接向东突入泗州境内,然后绕了个圈,返回泰宁军境内。

    阎宝、康怀英闻言大笑。

    这一趟,他们也赚了不少财货,以轻便的绢帛为主,大伙喜气洋洋的。

    以前打仗,都是去跟人硬拼,死伤太大,还经常吃败仗。现在绕着圈子避实就虚,简直太舒服了。

    另外一点好处就是,契苾璋这个草原酋豪出身的大将,真的很懂怎么在敌人腹地行动。打了就跑,抢了就溜,或许是草原蛮子的天赋?

    朱瑾远远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路上契苾璋与他交底了,接下来他会北上,寻机突袭曹、滑、宋等地。

    朱瑾不打算跟了。出了这么一大口恶气,他已经心满意足。

    按照他对梁人的了解,氏叔琮、朱珍恼羞成怒之下,很可能会进攻泰宁军,不得不防。

    夏人打仗,看样子还是有点手段的,朱瑾心中佩服,但嘴上当然不会说出来了。

    与梁人打了这么久,交兵野战,战绩惨不忍睹。我不要面子吗?

    契苾璋北上郓、兖,多半是事先就定好的。冬天了,黄河上冻了,邵树德又要大举南下了吧?

    朱瑾对如今这个局势深感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不该做什么。

    打朱全忠,凭的是一股仇恨,但打完之后,又觉得索然无味,好像不该打。

    我能做什么?不能打做什么?朱瑾只觉脑子里一团浆糊。联想到兄长朱瑄的态度,朱瑾更是无所适从,一时间怔在那里。

    “高仁厚为都指挥使,他觉得有必要,就动吧。”刚刚抵达终南山的邵树德做出了决定。

    这里是翠微宫,原名太和宫,高祖营建。

    贞观二十一年,太宗苦于京师暑热,遣人修缮,并改名翠微宫。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太宗崩于翠微宫含风殿,从此再无帝王幸翠微宫。

    宪宗元和年间,废翠微宫为翠微寺。巢乱之后,寺僧亡散殆尽,邵树德将其捡了过来,作为自己的离宫。

    河南战场的消息,一份份传过来。

    将所有军报阅览完毕后,邵树德与高仁厚是一个感觉,即尚未能全面调动梁军。

    或许需要时间,或许需要更多的兵力。

    高仁厚不打算等,决定将飞龙军另外五千人投入到滑、汴战场,再加一把码,看朱全忠还坐不坐得住。

    部队已经派出。之所以要到邵树德这里报备一下,主要是因为他之前想将这五千骑马步兵留在手里,作为一记胜负手砸出去。但现在看来,前期的试探并未达到预期效果,计划被迫跟着做出改变。

    邵树德同意了高仁厚的调动。

    行军打仗,你想要什么,敌人就跟着做什么,这种理想情况,可遇不可求。

    想到这里,邵树德又让尚仪杜氏取来纸笔,写了一份命令,调天德军六千五百人东行,厚实怀州行营的兵力。

    写完之后,裴氏用印,陈氏上前接过。

    她俩不经意间眼神对视了一下,又很快错开。

    陈氏面色不变,依然是那副雍容、淡然的神情。裴氏跪坐在邵树德身边,脸蛋嫣红,藏在宽大华丽裙摆之内的雪白大腿微不可觉地轻轻摩擦着。

    邵树德轻轻拍了拍裴氏。国朝的襦裙就是好,没有内裤这个概念,太方便了。

    这女人,怕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吧?对邵树德这种曾经直接操控过她生死的男人有种不正常的崇拜,很容易兴奋。

    “官印别急着收。”邵树德按住了裴氏的手,想了想后,又道:“婉娘你来着笔,我说,你写。”

    “遵命。”陈氏应道。

    “授符存审为东都关塞制置使,归德军、保义军右厢皆由其节制。河阳土团乡夫四万人,亦归其统率。一旦时机成熟,立刻全军南下筑城。”邵树德说道。

    陈氏伏案疾书,字迹颇为——嗯?居然很大气!比邵树德的字还大气,怪不得陈氏曾经嘲笑他跟女人学的字呢。

    下次多在你身上练练字!

    “录存审子彦超为亲兵副将,即日前来。”邵树德又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