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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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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州城下如今已成了一片杀伐之地。

    理所汝阳县,从名字就可以知道位于汝水以北,与颍州理所汝阴县相对。

    折宗本亲率一万步骑屯于北关城,城外还有两个寨子,各有五千。在汝水对岸,还有万余人扎下了营盘,并造好了临时浮桥,随时可以援应北关城。

    而在唐、蔡之间的小驿道上,从颍水一带调来的蕃人骑兵正在快速行军。他们拉着大马车,牵着战马,日行三十里,已经悄然进抵朗山县,护卫住了粮道。

    夏、梁双方,核心战场的主力部队依然在相持,但在侧翼战场,却烽火连起,愈演愈烈。

    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折从古带着数百骑冲了出来,与贼人游斗。

    与他交战的是杨师厚带来的忠武军骑兵,一共千余骑,非常正统的中原骑兵,以正面搏杀为所长。折家骑兵一开始无备,直接为其冲散,折从古收拢散骑,直接回去披甲,取了马槊,翻身上马与贼大战。

    双方都不拿弓箭欺负人,完全就是正面互捅、互砍的硬派风格,杀得非常痛快,杀得——遍体鳞伤。

    折宗本裹着外孙送给他的毛毯,遥看着城下骑兵激战,暗暗评判着忠武军的战斗力。

    看起来战斗力还不错。

    艰难以后,诸镇反叛,时间越往后,河南的藩镇越桀骜,制造的麻烦越大。比如淄青李师道叛乱,徐州银刀都之乱和庞勋起义,淮西逆藩等等。宣武、忠武、义成三镇处于平叛一线,看样子是练出来了。

    朝廷的御用打手!折宗本冷哼一声,就连杨复光都在陈许招募了八都新兵,带去关中,并参加了针对黄巢的大战。杨复光死后,忠武八都无主,蹿入三川。这帮子新兵愣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若不是内讧,最后还不一定会怎样呢。

    击钲声在场中响起,双方默契地散开,各自打扫战场,收拾尸首,甚至还帮着把对方袍泽的尸体、战马送回去。

    骑兵退下之后,折宗本遣人调步兵出城列阵,向忠武军邀战。

    蔡州城内的张全义兄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在城外下寨的忠武军,但杨师厚拒绝了,坚壁不战。

    张全义心中一凉。作为一个资深老军阀,他如何不懂杨师厚的想法?这是保存实力,拥兵自重。

    说实话,他觉得杨师厚有点蠢。在这个时候还观望,还打滑头仗,只会让自己的名声变坏。你都这样了,以后落难的时候,还指望别人来救吗?

    折宗本得到下面人回报后,眼睛一眯。军头最了解军头,杨师厚怕是有想法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杨师厚的理由很正当,不到七千步骑,折宗本这边算上乡勇好几万人,阵势吓人,不愿意野战可以理解。但他结合之前杨师厚在上蔡行动迟缓,逡巡不进的态度,心中已有几分怀疑。

    “大厦将倾的时候,有人试图力挽狂澜,有人认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甚至有人反戈一击,以为进身之阶,不一而足。”折宗本看着天空,笑道:“来人,给洛阳行营排阵使、归德军使符将军写封信,他立功的机会到啦。成与不成,都试一试吧。”

    戴思远在郾城筹集了不少役畜、粮草,这里其实蛮富裕的。

    郾城本在溵水以南。开元二十年发大水,城坏,于是移治水北筑新城。

    此城自古以来就十分重要,“当陈宋之冲,淮河之会,舟车辐委”,为南北军道之要。

    齐桓公伐楚,盟诸侯于召陵,这个地方就在县东四十五里。

    戴思远没有驻扎在城里,而是屯于县城东南的洄曲。溵水在此洄曲,利于饮马、樵采,渡河也方便。

    不过,戴思远到底不学无术。

    宪宗元和中,宰相裴度督诸军讨伐淮西吴元济,他于郾城东南二十里的沱口筑镇城。吴元济在十里外的洄曲屯驻,遣大将董重质率骑兵进攻,一度迫近裴度中军大纛。还好裴度稳住了,没有逃跑,而是指挥军士御敌,这才将这股嚣张的蔡贼杀退,最终平定了淮西逆藩。

    戴思远屯于洄曲,不是啥好兆头啊。

    飞龙军最终于二十五日从郾城南下。刚开始行军还算顺利。八千步兵,带着一万八千余匹马驴骡,时而步行,时而骑马,一日间便行了八十里,抵达汝水东十五里的上蔡县,可谓神速。

    在上蔡休息一晚后,戴思远本欲直趋七十里外的汝阳。但马骡数量少,经历了昨天的高速行军之后,今日再走七十里,不是不可以,而是没必要如此苛待役畜。于是他决定先牵马步行,维持马力,待打探好前方消息之后,再做计较。

    临走之前,戴思远收到消息:夏贼威胜军与杨师厚战于北关城,不分胜负。

    “何为不分胜负?”戴思远冷笑,怕不是没真打,都在虚应故事呢。

    “乡勇征调得怎么样了?”他喊来了几名部将,一一询问。

    “我部有一队人在西平,还在召集人手。”

    “郾城县办事不利,刚刚收到消息,才征了四千余人。”

    “吴房县首鼠两端,我看他们要降贼。”

    “上蔡县找不到县令。听说因为恶了杨师厚,被他斩了。县丞、主簿、县尉畏惧,逃散一空,咱们想找人都找不到。”

    一听这些诉苦的话,戴思远的脸就黑了,都是些什么破事啊?就不能让自己省省心吗?

    “不走了!”他怒道:“先把乡勇征集完毕,凑足两万人,粮草也置办好了,咱们再南下。有杨师厚在,蔡州城丢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应了一声,纷纷散去。

    拥兵在一侧观望、窥视,保持着生力军的状态。但问题是,折宗本打了一辈子仗了,他有那么傻么?旁边两三万人窥视着,还要强攻蔡州城或忠武军营垒?可能吗?

    飞龙军在上蔡一停就是三天。

    三天之内,本县征集了数千乡勇,到县城外集合。这也就是蔡州,家家户户都藏有兵器,很多人家里甚至还有违禁的军用强弓、铁甲,也不知道从哪抢来的,有马骡的就更多了,毕竟是骡子军的故乡之一嘛。

    二十九日,戴思远听闻折宗本强攻杨师厚营垒,战至半酣,张全义出城袭击。又攻蔡州中城,杨师厚抚其侧背,两次进攻都不顺。

    戴思远觉得,似乎可以找机会给折宗本来个惊喜了。当年李愬雪夜入蔡州,要不要也给他来个雪夜偷袭呢?

    看着逐渐阴起来的天空,戴思远以为得计。

    契苾璋没有在陈州找到飞龙军,但也打探到了消息:他们去郾城了。

    彼时契苾璋这边刚赶到陈州项城县,正往溵水县方向而去,看着灰扑扑的天空,契苾璋翻身下马,面带微笑。

    “传令扎营,今日大酺。”契苾璋说道。

    部将们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执行下去了。

    飞龙军长期在外作战,军纪与其他部队有些不太一样。严厉的地方非常严,主要在军事作战方面,宽松的地方又非常宽松,比如对扰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不闹得太过分,随军的幕府法直官一般不会管。

    契苾璋下令扎营,哪怕这会还没到申时,也要坚决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们扎营的地方在项城县东南的野外。周围连个村庄也无,到处是荒草甸子,狐狼出没其间,好不凄惶。

    辅兵们四处忙活了起来,有人去溪流边凿冰取水,有的去捡拾枯枝败叶,有人给马儿松松肚带,带着慢跑几圈,收收汗,还有人已经拿出了咸肉、干酪等食物。

    契苾璋找来了信任的文吏,问道:“丘先生,昨夜我卧于帐中,梦中高语,自觉惊,此何兆也?”

    “丘先生”仔细观察了契苾璋的脸色,笑道:“寝计谋,古人谓之神助也。军使勿忧,此吉兆。”

    契苾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昨夜梦中得一宝马,骑之飞快,几乎飞了起来,此何解?”

    丘先生皱眉思索,道:“军中杂占,梦见走马得快,利战,胜。梦见身飞扬者,战胜名闻千里。某恭喜军使,这是要大胜啊!”

    契苾璋神色喜悦。

    虽说已有了谋划,但总有些担心。如今听到了丘先生的解梦之说,有理有据,让人信服,于是更坚定了他的信心。

    今日全军大酺,提振一下士气,顺便休养马力,修理器械,打探消息。待到一切准备就绪,时机来到,他就悍然杀出,给贼人一个惊喜。

    行军打仗,有时候就要冒点险。

    许蔡这个战局,已进入到决胜时刻。其实谁都有机会,毕竟征战这种事就没有敢说稳赢的。几十万对几千又如何?天降火雨流星也得给你灭了,服不服?

    梁人如果在蔡州取得大胜,反过来再料理了颍州,解除后顾之忧,那么直接可以进军唐邓,反过来威胁李唐宾主力大军的侧后。不过看样子庞师古终究没敢孤注一掷,把所有能调动的预备队都派遣南下,赌性还是不够浓。

    我今日便和老冤家戴思远赌一赌了,赌注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