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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兄弟为王前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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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呼啸,雪花飘飘。

    延孙神色坚毅,跪在邵树德的金帐之外,口中不断说道:“仆指天发誓,永为大夏臣属,若违此誓,满门诛绝,断子绝孙。”

    帐内没有任何回应。

    延孙一点不慌,继续跪着。

    他很有信心,因为呼啸的寒风都压不住妻子喉咙深处发出的妩媚声音。

    蔡邦氏这个样子,一定是在气他吧?她以前很矜持的,一直紧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延孙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但很快又坚定了信念。父亲曾说过,如果在仲巴拉孜顶不住,他们就只能向西逃亡到阿里了,到时候也不知道那边的贵族会不会收留他们——

    历史上巴克赞被农奴起义军杀死后,吉德尼玛衮逃到了阿里狮泉河一带,当地贵族、官员臣服出迎,奉他为主,于是吉德尼玛衮在热拉一带修建红堡,定都于此,建立吐蕃分裂后的阿里王系。

    六年后,隔壁布让(今普兰县)的土王格西扎西赞在领地上修建宫殿,请王孙吉德尼玛衮前来居住,并把女儿嫁给他,死后也把土地、百姓让吉德尼玛衮继承。

    吉德尼玛衮生前就把土地分给了三个儿子。

    白吉日巴衮驻列城(今印度列城),疆域为后世西藏日土、克什米尔一带,后人发展出了拉达克王系。

    次子扎西德衮驻普兰(今阿里普兰),疆域为那曲、阿里以及尼泊尔各一部分,后人发展出了普兰王系,后又分裂出了古格王系。

    三子德祖衮驻桑噶(今印度北部),疆域为印度的喜马偕尔邦、北阿肯德邦(新德里以北)一带,后人发展出了桑噶王系。

    与吉德尼玛衮后人相比,铁哥、延孙的爹扎西孜巴白的日子就难过多了。他的后人主要在亚隆一带发展,势力较小,远不能与那些堂兄弟们相媲美。

    延孙自家人知自家事,不觉得自家这一系抢资源抢得过叔父那一系,于是一门心思抱大腿,不惜代价。

    “大夏圣人志在天下,而天下何其之广也。”延孙冻得哆哆嗦嗦,仍坚持道:“吐蕃据大夏西南,其国土四分五裂,而今正是插手良机。仆为赞普苗裔,正可为王前驱……”

    侍卫、黄门、宫人们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延孙丝毫不气馁,继续说着。

    大帐之内,温暖如春。

    两个头发都湿了的男女四肢交缠,紧紧拥在一起。

    “你七天前刚过了月事,不怕么?”邵树德说道。

    蔡邦氏低声都囔了一句:“若怀上了,只可能是你的,因为……”

    “什么?”邵树德问道。

    蔡邦氏松开了四肢,偏过头去,不想多说,只道:“我要回吐蕃的,骗你有什么用?”

    “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个汉名奴奴。”

    “听闻吐蕃有四大家族,蔡邦氏便是其一。昔年俄松的次妃蔡邦氏……”

    “那是我太姑姑。”

    “哦。蔡邦氏现在也分裂了吧?”

    少女转过头来,看向邵树德,问道:“你要把我们送到哪里?”

    “谁说朕要把你们送回去了?”邵树德笑道:“先跟朕回洛阳,这事要从长计议。”

    蔡邦氏气得眼睛熘圆,直欲起身。

    “别乱动,我们的孩子还在你肚子里呢。”邵树德调笑道。

    蔡邦氏不答,直接起身,然后蹲到一侧,一边双手下探活动着,一边气呼呼地看着邵树德。

    邵树德哈哈大笑,连忙把少女抱到怀中,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与延孙成婚三年了,尚未有子嗣……他若没有子嗣的话,哪个贵族敢投他?”

    蔡邦氏这才不挣扎。

    “看到今日来的那个烧阿竹多了么?”邵树德问道。

    “看到了。”

    “朕打算让他投靠……”说到这里,邵树德叹了口气。

    烧阿竹多在听闻铁哥、延孙是达磨赞普子孙后,肃然起敬,十分谦卑。

    再联想到后世青唐吐蕃族散千种,一盘散沙,结果唃厮啰被迎来后,有一两个稍大些的部族支持,很快就一统青唐,建立起了个百万人的国家,并在与西夏的战争中大胜。

    越愚昧的民族越好贵种。

    偌大个吐蕃帝国,最具革命性的居然是那帮喊出“砍山头难、砍人头易”的奴隶。相反,贵族在遇到吉德尼玛衮时,又是送女,又是送地的,让无兵无权的他开国称制,简直匪夷所思。

    这个地方的政治伦理,他是搞不明白了。

    “罢了,先睡觉吧。”邵树德拍了拍手,自有宫人进来收拾。

    他则披着一件貂裘,起身掀开了大帐,看着跪在外面的延孙,上上下下扫了一个遍,最后叹道:“好坚毅的心志,是个做大事的料子。”

    延孙见到邵树德出来时一喜,听完这番话后顿时冰水淋头,凉到了心底。

    “不过,若没点本事,回了吐蕃,怕是也没人投效。”邵树德又笑了笑,道:“你让朕很为难啊。没本事,回去后办不成事。本事大,又担心你翅膀硬了。”

    “陛下。”延孙心下一急,立刻说道:“而今赤德衮年势大,国中又四分五裂,仆纵然回了吐蕃,撑死了也就割据一隅。”

    “割据一隅,说得轻巧。”邵树德说道:“多少人想割据一隅还没机会呢。再者,比起你如今丧家之犬的日子,又如何?”

    “陛下!”延孙流着眼泪说道:“仆若成事,愿在家中立生祠,日夜为陛下祈福,并教之子孙,世世代代永为大夏臣属。”

    “唔……”邵树德轻捋胡须,沉吟未决。

    其实,即便不送他们回去,那些地方也多半被吉德尼玛衮、赤德衮年的子孙占据。

    他们回去了,也是与这两个人的子孙竞争。

    邵树德不太清楚后世吐蕃诸王系各自占据的范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吐蕃的地盘基本被云丹、俄松的子孙瓜分了。

    既如此,不如给你们多点竞争对手,反正他不用出什么成本,把人送回去就行,撑死了借大夏这张虎皮让他们用一用。

    再往后,铁哥、延孙若恭顺,自然是好。

    若不恭顺,那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大夏是没有能力攻灭青藏高原诸势力的,不如试一试,看看能不能通过政治手段,一步步蚕食。

    他的心中已经倾向于送人回去了。

    “陛下!”延孙心思敏锐,看到有戏,赶忙擦了把眼泪,顾不得地上的污泥和积雪,膝行而前。

    “唰!”侍卫们抽出刀,架在他脖子上,大声喝止。

    蔡邦氏惊叫一声,捧着衣服站在帐中,看着外面。

    延孙瞄了一眼妻子。

    头发湿漉漉的,眼含雾气,满脸红潮。身上披着件薄纱,胸前一片雪白,走起路来颤巍巍的。

    他第一次发现,妻子竟然有如此艳色。这一刻的奴奴,美得惊人!

    他不敢多看,连忙低下了头,泣道:“陛下且信我一次。今只愿借兵数千,助我成事。”

    “先回去吧,容朕思量几天。”邵树德将帐帘合上。

    延孙失落无比,待看见妻子那冰冷不含丝毫感情的目光时,又一个激灵。

    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一定要成功!他暗自鼓劲,默默起身,不料跪的时间太长了,浑身又冻得僵硬,直接摔倒在雪地里。

    邵树德则抱着蔡邦氏柔软的身体,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呼呼大睡去了。

    ******

    十月头上几天,邵树德又私下召见了罗家部、杨家部、梁家部、白家部等活跃在树墩城、伏俟城一带的党项部落头人,给予赏赐,温言抚慰。

    严格来说,这些部落并不是党项人。

    像梁家部这种,本是生活在灵州一带的胡化汉人,以游牧为生。

    唐代将他们统一归并为“河西党项”,懒得作区分。

    历史上西夏时代,这些部落的日子过得很不错,甚至权力大增,跻身国家上层。

    在本时空,邵树德将他们统一发送到了青海湖一带,作为他“鞭挞”吐蕃诸部的工具,非常好使。

    而他们的实力也愈发壮大了,吞并了很多吐蕃、吐谷浑、羌人小部落,以至于邵树德不得不令他们分家。比如梁家部现在就分为大梁部、小梁部,以兄弟二人分家故。

    这些部落,他暂时还不准备动。但将来还是有调动计划的,比如将他们送往西域放牧。

    之所以有这个思虑,主要还是为了改变当地的人种结构。

    罗家等部,至少部落里通行大夏官话,中上层人物粗通文墨,也聘请了一些落魄文人来帮他们写公文——公文有格式要求,不是什么人都会写的。

    送到西边去以后,虽然未必不会造反,但总比突厥之流可靠一些。

    而且,这些部落相对富裕,战斗力不俗,到安西之后战阵上也能发挥作用——几十年来,邵树德还没见过西边的部落战斗力有东边强的,即便当初党项随王师东征契丹,也是打顺风仗,看不大出水平来。

    十月初五,这些部落各自散去后,邵树德又检阅了一番青唐镇军,发下赏赐,随后便准备离开了。

    当天晚上,铁哥又带着妻子没庐氏来访。

    与蔡邦氏一样,没庐氏也是吐蕃四大乌衣门第之一,源自松赞干布父亲一系,其中一支世为阿里豪门。

    “仆请陛下借兵五千,助我回亚隆河谷。”铁哥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彭彭磕头,说道。

    “你听到了什么风声?”邵树德问道。

    “没有。”铁哥否认。

    他能承认么?他是没听到风声,但他不止一次看到蔡邦氏夜宿龙帐,天明才走,但这事能说么?

    “你有把握在亚隆河谷成事?”邵树德又问道。

    “有。”铁哥说道。

    邵树德默默思考了起来。

    亚隆就是雅砻,亚隆河谷大致在山南、林芝一带。与逻些、象泉河一起,是吐蕃族源的三大组成部分。

    “如何去这片?”邵树德指出了实际的难题,即如何接触到那一片。

    “陛下可在南诏剑川、永昌、丽水三镇聚兵,助我上山,一路所至,官员、贵人们必闻风而降,无需大战。”铁哥一听,按捺住激动之色,说道。

    邵树德沉吟不语。

    有那么简单吗?当然不可能了。

    铁哥为了拉赞助,自然是挑好的说。沿着当年吐蕃进攻南诏的路线,一路直上,进入亚隆河谷腹地,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当地的贵族、官员们真的会投降吗?

    或许有一部分会,但绝不是全部。

    不过反过来想,只要有一部分同意投降,铁哥就站住脚了,后面慢慢发展便是。即便他这一代不行,还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子孙身上。

    见邵树德不说话,铁哥将妻子往前推了推,言辞恳切道:“仆知此行凶险万分,故愿将妻儿留在中原,待事成之后再遣人接回。”

    这是留人质了。

    邵树德微微颔首,没说什么。

    铁哥欣喜若狂,又彭彭嗑了几个头后,告辞离去了。

    帐中气氛一时暧昧起来。

    没庐氏的脸有些红,坐不住了。

    片刻之后,只见她起身,颤声道:“妾为陛下献舞。”

    “好。”邵树德笑了笑,坐在床榻上,说道。

    榻上还残留着昨夜蔡邦氏的味道,再被眼前的美人一激,心下沉迷不已。

    起居舍人刘朐坐在斜对面的另一个帐篷内,默默注视着火烛下的人影。

    一直到天色将明,他才收回目光。

    随后坐到了桉前,摊开纸笔,书写道:“……吐蕃王子铁哥妻有色而惠,因侍左右,进酒食,献歌舞,帝欢甚,留至天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