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恨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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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当三月，菁桑草原嫩草初长，放眼望去，一片春色融融。
十一迈步在浓密的草丛间，坚韧修长的草叶从斗篷上扫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空气里有着露水和泥土的气味，呼吸似乎不堪重负，渐渐地凝重了起来。
十一驾轻就熟地穿梭在草丛中，熟悉的场景也一点点地在眼前展开。
五年了，每一次来到这里，她都会回想起那个火伞高张的夏日，想起那个鲜血四溅如火山喷发的场景。那个瞬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每每想起，都如同烙印般嘶嘶作痛。
还好赶得及。十一自言自语道。难得楚陵给了她这么个往西南方向去的任务，她一路马不停蹄地敢了来，总是没有错过他的生辰。
走了半日，草叶渐稀，地上有小小的山丘凸起。
山丘下方树着一块石碑。
碑上刻着十个锋利的字“昭武定将军延子渊之墓”。
十一慢慢地走上前去，似乎每迈出一步都无比地艰难。指尖轻轻触摸着碑铭，十一轻声说：“子渊哥哥，对不起。”
去年此时，她远在画京城，分身乏术，错过他的生辰和死祭。
十一褪下斗篷，摘了面具，坐在墓碑旁，头靠着碑身。小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靠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茶香，闭上眼睛，她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的事，”十一说着，摸摸自己的脸，强颜欢笑道，“我变了样子，不知道子渊哥哥刚才有没有认出来？”
十一闭上了眼，絮絮地说着，说到萧煜的赐婚，说到白熙的薄情，说到落翎的执着，说到贺什香的报复，说到宣华殿的阴冷，说到她被人追杀，说到藏雪阁的平淡生活，她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倾吐过自己。
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顿时感到深深的倦怠。十一不知不觉地沉了梦中，口中依然细语呢喃。
梦里，她又回到了少时。下棋行猎，嬉笑怒骂，所有的背景里都有着延子渊温润的笑容。
十一蹙了眉低声问道：“子渊哥哥，我该怎么办？”
“其实我觉得做杀手也不错，完成任务就好，什么也不用多想。雪山上虽然有些冷，但是很清静。那天我把你交给我的棋局布置出来，竟然多想出了十步。”
有人。
先前的连日追杀，让她锻炼出了在睡梦中也不忘警惕四周变化的本能。
十一睁开了眼，抓起了斗篷和面具，想要隐藏起来。然而四周平坦宽阔，没有藏身之所。
十一就这样和苏不闻贺什香迎面对上。
“陌辰，你怎么会在这里？”贺什香微微有些惊讶，惊讶的神色并未掩盖住她眼底的忧愁。
十一默默无言。
贺什香也不再多言，放下肩头背着的琴，席地坐下，抚琴而奏。引商刻羽，一曲悲歌恸天地。
这便是贺什香当年技惊四座的《恨无常》。
此曲一出，不知道多少人争相演奏，却没有一人能奏得出曲中的心意。
那般绝望无奈的痛恨，悱恻缱绻的眷念，初逢时的惊喜，再见时的倾心，别离的哀愁，不得见时的思念，琴声如流水般席卷了十一的神志。
她想起了初逢时清峻倦然的白熙，想起了他在月下为她绾发，往她的发髻上插上了一支白玉簪，想起她在落草斋时百无聊赖地等他的日子，想起了他为她所奏的箫曲和一同畅游山河的誓言。
到后来，琴音拔高，尖锐如恨，芒刺入心，无法拔出无法阻绝。
琴弦乍断，贺什香拂手一扫，琴音骤缓，柔柔而歌。让人想到元月夜的花灯，朦胧而温馨，想起圆圆的糖葫芦，甜蜜中带有丝丝的酸。
等到一曲音落，十一已经历世间百态，仿佛在尘世里重新走了一遭。
“陌辰，谢谢你。”贺什香真诚地说。
十一颔首不语。
当日，她让瑞钰带了令牌去找似水，是为了帮助贺什香和苏不闻离开。虽然她没有做多少天的皇帝，可是手下总算还有一帮得力的人手。
许是抒发出了积郁在心的感情，贺什香的笑容开怀了许多。再开口，语气中带着释然：“你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么？”
不等十一回答，贺什香自顾自地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十三岁那年随父亲去左都的事吧。我跟你说过我站在窗后，看到萧盏行猎而归。没有说的是，我还看到她身后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那时惊讶着连萧盏的侍从也是这般出色的人物，却没想到，原来那个人便是名动天下的弈秋公子延子渊。
我早有和弈秋公子切磋棋艺的想法。父亲成全了我，安排我与他对弈一场。不用说，那一局我输得极惨。只顾着看他，心思完全没有在棋盘上。
拓国国主的打猎春宴上，延子渊也在场。出乎我的意料，温文尔雅弈秋公子在战场上竟也有凌厉果绝的一面。我素来仰慕征战沙场的英雄，此时，对他的倾慕，不由得又多了一分。
回了北域，我没日没夜地钻研棋谱，同时潜心修习琴技书画，甚至不顾父亲的反对，与众多名士切磋交流。所为的，不过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听说北域贺什香的名声。
可惜，还没等到我长大，便听说他血溅菁桑，世上再无弈秋公子。从那日起，我再也没有碰过棋子。
那一曲《恨无常》便是为他而作，没想偶然到让吟风公子苏不闻听见，就此相识。那时的我，再没有扬名天下的心情。和苏不闻相交，不过是为了从他的口中，听到关于延子渊的点滴过往。”
以苏不闻之才，从他和贺什香相识起，便知晓她的心意。可是他还是愿意为了她放弃名誉放弃逍遥自在的生活，脱离了家族，甘作被世人嘲弄的面首。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我对不闻亏欠良多，直到那日从画京逃离，才真真感觉到世事无常。既然他肯为我抛去一切，我为什么不能为他放下过往。”贺什香扬起唇角，泪水却从汩汩地从眼中涌了出来。
“陌辰，我从来都看不透你的想法。可是不管怎样，我真心希望你好。”贺什香说，此时的她，褪去了当年指点江山的飞扬锐气，眼梢眼角却含着淡淡的幸福。
十一抿抿嘴，不知道说什么，话一出口，只落出了两个字：“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苏不闻说：“陌辰，我还留着那天只下了一半的残局，不知道你何时可愿和我下完那一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时当三月，菁桑草原嫩草初长，放眼望去，一片春色融融。
十一迈步在浓密的草丛间，坚韧修长的草叶从斗篷上扫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空气里有着露水和泥土的气味，呼吸似乎不堪重负，渐渐地凝重了起来。
十一驾轻就熟地穿梭在草丛中，熟悉的场景也一点点地在眼前展开。
五年了，每一次来到这里，她都会回想起那个火伞高张的夏日，想起那个鲜血四溅如火山喷发的场景。那个瞬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每每想起，都如同烙印般嘶嘶作痛。
还好赶得及。十一自言自语道。难得楚陵给了她这么个往西南方向去的任务，她一路马不停蹄地敢了来，总是没有错过他的生辰。
走了半日，草叶渐稀，地上有小小的山丘凸起。
山丘下方树着一块石碑。
碑上刻着十个锋利的字“昭武定将军延子渊之墓”。
十一慢慢地走上前去，似乎每迈出一步都无比地艰难。指尖轻轻触摸着碑铭，十一轻声说：“子渊哥哥，对不起。”
去年此时，她远在画京城，分身乏术，错过他的生辰和死祭。
十一褪下斗篷，摘了面具，坐在墓碑旁，头靠着碑身。小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靠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茶香，闭上眼睛，她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的事，”十一说着，摸摸自己的脸，强颜欢笑道，“我变了样子，不知道子渊哥哥刚才有没有认出来？”
十一闭上了眼，絮絮地说着，说到萧煜的赐婚，说到白熙的薄情，说到落翎的执着，说到贺什香的报复，说到宣华殿的阴冷，说到她被人追杀，说到藏雪阁的平淡生活，她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倾吐过自己。
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顿时感到深深的倦怠。十一不知不觉地沉了梦中，口中依然细语呢喃。
梦里，她又回到了少时。下棋行猎，嬉笑怒骂，所有的背景里都有着延子渊温润的笑容。
十一蹙了眉低声问道：“子渊哥哥，我该怎么办？”
“其实我觉得做杀手也不错，完成任务就好，什么也不用多想。雪山上虽然有些冷，但是很清静。那天我把你交给我的棋局布置出来，竟然多想出了十步。”
有人。
先前的连日追杀，让她锻炼出了在睡梦中也不忘警惕四周变化的本能。
十一睁开了眼，抓起了斗篷和面具，想要隐藏起来。然而四周平坦宽阔，没有藏身之所。
十一就这样和苏不闻贺什香迎面对上。
“陌辰，你怎么会在这里？”贺什香微微有些惊讶，惊讶的神色并未掩盖住她眼底的忧愁。
十一默默无言。
贺什香也不再多言，放下肩头背着的琴，席地坐下，抚琴而奏。引商刻羽，一曲悲歌恸天地。
这便是贺什香当年技惊四座的《恨无常》。
此曲一出，不知道多少人争相演奏，却没有一人能奏得出曲中的心意。
那般绝望无奈的痛恨，悱恻缱绻的眷念，初逢时的惊喜，再见时的倾心，别离的哀愁，不得见时的思念，琴声如流水般席卷了十一的神志。
她想起了初逢时清峻倦然的白熙，想起了他在月下为她绾发，往她的发髻上插上了一支白玉簪，想起她在落草斋时百无聊赖地等他的日子，想起了他为她所奏的箫曲和一同畅游山河的誓言。
到后来，琴音拔高，尖锐如恨，芒刺入心，无法拔出无法阻绝。
琴弦乍断，贺什香拂手一扫，琴音骤缓，柔柔而歌。让人想到元月夜的花灯，朦胧而温馨，想起圆圆的糖葫芦，甜蜜中带有丝丝的酸。
等到一曲音落，十一已经历世间百态，仿佛在尘世里重新走了一遭。
“陌辰，谢谢你。”贺什香真诚地说。
十一颔首不语。
当日，她让瑞钰带了令牌去找似水，是为了帮助贺什香和苏不闻离开。虽然她没有做多少天的皇帝，可是手下总算还有一帮得力的人手。
许是抒发出了积郁在心的感情，贺什香的笑容开怀了许多。再开口，语气中带着释然：“你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么？”
不等十一回答，贺什香自顾自地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十三岁那年随父亲去左都的事吧。我跟你说过我站在窗后，看到萧盏行猎而归。没有说的是，我还看到她身后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那时惊讶着连萧盏的侍从也是这般出色的人物，却没想到，原来那个人便是名动天下的弈秋公子延子渊。
我早有和弈秋公子切磋棋艺的想法。父亲成全了我，安排我与他对弈一场。不用说，那一局我输得极惨。只顾着看他，心思完全没有在棋盘上。
拓国国主的打猎春宴上，延子渊也在场。出乎我的意料，温文尔雅弈秋公子在战场上竟也有凌厉果绝的一面。我素来仰慕征战沙场的英雄，此时，对他的倾慕，不由得又多了一分。
回了北域，我没日没夜地钻研棋谱，同时潜心修习琴技书画，甚至不顾父亲的反对，与众多名士切磋交流。所为的，不过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听说北域贺什香的名声。
可惜，还没等到我长大，便听说他血溅菁桑，世上再无弈秋公子。从那日起，我再也没有碰过棋子。
那一曲《恨无常》便是为他而作，没想偶然到让吟风公子苏不闻听见，就此相识。那时的我，再没有扬名天下的心情。和苏不闻相交，不过是为了从他的口中，听到关于延子渊的点滴过往。”
以苏不闻之才，从他和贺什香相识起，便知晓她的心意。可是他还是愿意为了她放弃名誉放弃逍遥自在的生活，脱离了家族，甘作被世人嘲弄的面首。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我对不闻亏欠良多，直到那日从画京逃离，才真真感觉到世事无常。既然他肯为我抛去一切，我为什么不能为他放下过往。”贺什香扬起唇角，泪水却从汩汩地从眼中涌了出来。
“陌辰，我从来都看不透你的想法。可是不管怎样，我真心希望你好。”贺什香说，此时的她，褪去了当年指点江山的飞扬锐气，眼梢眼角却含着淡淡的幸福。
十一抿抿嘴，不知道说什么，话一出口，只落出了两个字：“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苏不闻说：“陌辰，我还留着那天只下了一半的残局，不知道你何时可愿和我下完那一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