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折剑长歌 > 024 重逢

024 重逢

作者:阿飞很爱吃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三月廿八,雨。

    雨是雷阵雨,来得很突然,雨势也很频急,河水很快涨满了秦淮,漫上了街道。行人已无处落脚,只得踩上了一些豪门的台阶等待雨停。而金陵城成为留都后,先前那些龙蟠虎踞的豪门也已被百年的沧桑磨平了棱角,非但没有赶走那些人,有些还放下了架子,走出门来与行人一同观雨。

    在金陵城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

    上次下这么大的雨,还是在一百年前:言家粉碎了江湖人的逆天之役,明云帝从金陵迁都至洛阳,行至南门时,因迫于宰相与国师逼迫式的谏言,赐死当时的秦淮首艳朱雀仙子。然而朱雀仙子却无视了明云帝递过来的毒药,直接一头撞到了城楼上,血溅南门。明云帝心存不忍,命人将她葬于南门外横跨秦淮的一座桥下。然而却在她下葬后不久,金陵一带便下起了雷雨,连下了七日,耽搁了迁都的行程。自此后,桥被百姓命名为朱雀桥,而朱雀仙子自缢的南门,也被命名为朱雀门。

    一位受说书老人耳濡目染的女子说道:“金陵等到了这场雷雨,莫不是有何大事要发生?”

    声音不大,却令在场人鸦雀无声。

    拿着“铁口神断”的木制招牌蜷缩在角落里的的算命先生抬头看了看天,“此间已无天子气,怕是挡不住这场雷雨喽。”

    忽然,一位男子撑伞跑过,那伞已被暴雨击打得破烂不堪,但他却浑然不觉,还一边跑着一边大喊:“雪月楼首艳今夜要登台献曲了!”

    很快,这一条街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人群中顿时就炸开了锅。

    “今日又不是十五,苏姑娘怎么要上台了?”

    “唉,你不知道么?雪月楼答应了暮淮王的提亲,下个月初一便要在暮淮王府揽梅台设宴,今晚一过,苏姑娘就要被接到暮淮王府去了。”

    “……”

    很快,整个金陵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起初,有叹气惋惜,也有惊羡,但更多的还是祝愿。然而,知道此事的溯源后,所有人的心头都炸了开来,几乎都将矛头指向了雪月楼的鸨母,卢夕。

    原来,苏楠笙这五年来,不论是谁的提亲,她都是一一回绝的,再加上她那卖艺不卖身的风骨,久而久之,大多数人都对她充满了尊敬。然而,卢妈妈却是不知什么出于原因,竟替苏楠笙答应了暮淮王的提亲。

    一时间,谩骂声与叹息声伴随着这场雷雨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金陵城。

    秦淮河上,雪月楼。

    苏楠笙已经化好了淡妆,穿好了淡紫色的裙裾,抱着琵琶跪坐在舞台正中央。而卢妈妈却是端坐在一旁,为今晚的表演熏制着檀香。

    门外走进了一众伶女。领头舞伶朝着卢夕行了一礼,“卢妈妈,外头好像都在说您的坏话。”

    卢夕头也不抬,仍在那认认真真地调制着檀香,“任他们评说去吧。依我看,他们就是吃不着我雪月楼的大葡萄,只得眼睁睁看着被人吃了去,贱嘴也就管不住喽。”

    伶女们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了一番后,一位年幼口直的伶女问道:“卢妈妈,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

    卢夕听言一愣,“是我答应的。”

    小伶女一愣,忽然怒道:“难道你就是看中了暮淮王的权势还有财富,就代替苏姐姐答应了他的提亲吗?”

    卢夕冷冷地看了伶女一眼,“是或不是,又与你有甚么关系?”

    伶女秀眉竖起,浑然不顾旁人的劝阻,“那你问过苏姐姐她自己同不同意了吗!”

    “阿兰,不得造次。”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阿兰的怒火瞬间被这句话浇熄,转眸望向了跪坐在那儿的苏楠笙。

    苏楠笙道:“还不快给妈妈赔个不是。”

    虽是呵斥,但话语间却没流露出一丝责备的意思。被唤作阿兰的伶女一听到苏楠笙的声音,眼圈立马就红了,“苏姐姐,今晚过后还能和你一起唱曲跳舞吗?”

    气氛经阿兰这么一煽动,顿时就变得悲伤了起来,有些伶女已经哭出了声来。

    苏楠笙闭眼叹了口气,“你们这群傻瓜,我是要嫁到暮淮王府去的,又不是嫁个老远。我若是想你们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聚一聚。”

    伶女甲哀恸道:“苏姐姐,怕是你嫁到了暮淮王府,见到那些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就舍不得回来了。”

    “想什么呢?”苏楠笙没好气地笑道:“今夜是我作为伶女的最后一次演奏了。你们还不快去好好准备一下,不要让我留下遗憾呀。”

    目送着一众伶女走出去后,苏楠笙才敛起了笑容,听着那拍打在楼宇上的雨声,不自觉地将琵琶弦盘曲上了手指,勒出惨白一片。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卢妈妈不知何时已调制好了檀香,走到了苏楠笙的身侧。

    苏楠笙似是欲言又止,顿了一下,忍不住又说:“说什么?”

    卢妈妈一愣,道:“责备我私自为你允了暮淮王的提亲。”

    苏楠笙手指顺着琵琶弦轻轻滑过,“妈妈你说笑了,此事何来责备一说?你这样做也是为了雪月楼着想吧。若不是你,我现在或许只是个在世道中颠沛流离的小女子呢。”

    卢妈妈喜笑颜开,“也是,雪月楼好说好歹也养了你十多年了。只是,我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半天了才想起来。”

    苏楠笙一时没能理解卢夕话语中的意思,但却没有开口去过问,就只看着她走到了门前。

    就像卢夕突然变卦替自己答应了暮淮王的提亲那样,为钱也好,为权势也罢,苏楠笙没有向她过问任何事的理由和意义。

    因为,雪月楼给了年小的她一个家。

    枯藤尚需要依杆而栖,何况是贪恋温巢的燕雏?

    雪月楼更让她有了缘分,倘若不是雪月楼,苏楠笙明白,她断然是不会遇到那个能让她痴心等了五年的人的。

    但她遇到了。五载年华弹指一挥间,但到头来,终不负少年气。

    苏楠笙忽然叫住了卢夕:“卢妈妈。”

    卢夕停下了脚步,“什么事?”

    苏楠笙缓缓弹出了几串音符,缓缓道:“此生,我能受妈妈垂怜入雪月,无求,亦无悔。”

    卢夕转过了头,将苏楠笙的真挚真诚尽收于眼底,恍若还是十年前,身为雪月名伶的她在茫茫大雪中遇到的那抹月色。不由在心中赞叹。

    岁月是不公平的,它待苏楠笙很仁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半分痕迹。却对自己很是无情,身材和脸蛋都饱经风霜摧残,风韵早已不再。

    卢夕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哼。肉麻。”

    苏楠笙目送着卢夕出去后,转眸望向了秦淮河上,望向河上画舫漂摇,孤鸟在暴雨中盘旋。

    忽然,苏楠笙怔住了。她闻到了檀香,一股熟悉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这是?”

    戌时。

    即便是雷雨连天,雪月楼门外的那条街道也被围得水泄不通,许多人纷纷都撑伞而来一睹芳容。

    只因今夜,是雪月首艳的绝唱。

    而涌动的人群中,却有两个身穿道袍的年轻身影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师兄,就是这里吗?”紫袍青年一甩拂尘。

    另一个青年没有说话,而是在仰头打量着这座楼宇,良久后才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好,我便在这等师兄。”萧皓琛笑了笑,再定睛,慕容皓月已没了身影。

    萧皓琛摇了摇头,调侃道:“多年不见,道法和心性有没有见长我不知道,这新养成的重色轻友的好习惯,看来是没跑了。”

    苏楠笙坐在舞台上轻捻着琴弦,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每隔段时间,就要望着下边寻找那个少年人的身影,而是聚精会神地弹奏着。

    一曲柔美动听的歌声从她樱桃小口中吟出:“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楼内仍像往常那样惊呼不断,却少了寻常十五日的盛情灼然,更添了如雨倾覆的哀伤。

    今夜过后,她就和这里没关系了。她那令人所陶醉的歌声,从今往后只能唱给一人听;往坏处想,或许只能湮没在今夜的风雨里。

    不知为何,苏楠笙突然想要抬起头来。是想再看看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还是心仍存侥幸抱有期望,她自己也不甚明白。

    在内心斗争良久后,她还是决定抬起头好好看一眼,向自己的过去告别。

    春光溶溶,熟悉而又陌生的檀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她却还是像往常那样,朝着人群中抬起了眼睛。

    这时,那人正隔着人山人海看过来。苏楠笙也隔着几串珠帘,望了过去。

    虽只是一刹那,但他们彼此间打量了很久。

    这些年来,道不尽诉不平的相思,都深藏在了这一眼里。

    美人未败,歌喉也依旧如昨,并更添成熟韵味;少年虽已不复当时年少,衣衫褴褛,下巴长出了长须,但是眸中还有着少年人的清澈光芒。

    二人的心性,终是一成未变。

    苏楠笙想起来了,卢妈妈花了好几个时辰苦心调制的檀香,正是那时,少年在自己面前手把手调制出来的。

    香味清雅,隽永温和。亦如少年人此番下江南游历,与她相遇的三月十五的那个夜晚。

    在这一刻,二人放下了心中所有的芥蒂,放下了心中残存的悲憾,齐齐道出年少时的心安。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