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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鼻血与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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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南转过头来, 白面皮上两管鼻血缓缓流下,他脸一红,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

    “莫莫,你回来了, 我马上去做饭。”他瓮声瓮气道。

    “你可别了。”段沫颜快走几步过来, 一手掰过他的下巴凑近看了看, “你是去上工了还是去打架了,怎么搞成这样?脸上是谁打的?你们工厂里还斗殴呢?就没人管管?”

    贺南第一次和她靠得那么近, 面对这绝命四问他都不敢呼吸,感觉段沫颜温热的手指放在自己脸上,周身好像被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这比被卢比打还要厉害。

    段沫颜见他鼻青脸肿的惨样, 无奈地摇摇头:“头抬起来,小新再去打盆水。”

    她卷起袖子, 先自己洗了手, 然后开始翻找家里的药箱:“没有棉球?创口贴总有吧, 碘酒呢?”

    贺南看着她动作, 乖乖仰头坐着:“莫莫,我真的没事,一会就好了。”

    “你看看你自己, 满脸血的模样简直要吓坏小朋友。”段沫颜没找到棉球, 拿了个纸团先给他擦了擦鼻血, 然后用毛巾按压额头上的淤青。

    贺南一动也不敢动,他紧紧闭着双眼心跳如擂鼓,可这情绪一激动, 鼻血涌的更厉害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

    段沫颜皱了皱眉,她扔掉纸团,走回房里不知去捣鼓了什么, 贺南在后头昂着脖子眼巴巴地瞅着她:“莫莫,真的别找了,我没事……”

    “别动。”段沫颜返回来,她抖了抖手,将两条白色的棉布片细细卷起来。

    贺南仰着脸,好奇问:“莫莫,哪里来的棉布啊?”

    段沫颜面色不变,表情专注地往他鼻孔里塞:“你不需要知道。”

    “啊,哦……”

    过了会,她又说道:“我会给你重新买一条新的。”

    浑浑噩噩的贺南猛地一个激灵:嗯???

    晚上一家人吃了简单的饭菜,等到四个小屁孩去学习,段沫颜将白天的见闻和贺南一说,他沉思了片刻:“我可以带你进工厂,我熟悉路。”

    “我拒绝,太冒险了。”段沫颜冷静下来,“这会连累到你,我不能让你涉险。”

    贺南低下头:“如果真是这样,宁吴坨的驻军很可能也对这些事情知情,我们没有任何的援助,只能靠自己,但是莫莫,我不想让你有危险,我什么也不会,但我想帮你。”

    “晚上工厂没有人,值班警卫会打瞌睡,高压电网和通电围墙是摆设,我们不是没有机会。”贺南仰起头,她忽然看清了他的眼睛颜色,竟然是一黑一紫异色瞳,然而他很快就低下了头。

    贺南看向坐在不远处看电子书的四个弟弟:“有时候,勇气只是一时义气。压抑的久了,这种义气就越来越淡。”

    “如果犹豫,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凌晨一点,湖边的风寒凉潮湿,在寂静无人的工厂里,只有挂在铁丝网上的牌子偶尔被吹动的响声。

    坐在值班室里的门卫两只脚翘在桌面上,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卡通视频,上头一个虚拟偶像又唱又跳,噪音嘈杂。

    整个世界的声音和光源仿佛都集中在那一片,以至于,他没有听到翻越围墙时的小小响动。

    两道黑色的影子迅速跑过空旷的广场,倏地一下隐没入建筑的阴影里。

    贺南脸上蒙着黑色口罩,头戴鸭舌帽,他比了个手势:这边走。

    段沫颜无声地观察四周,迅速将路线默记在脑海里。

    钢厂内部仿佛一个迷宫,最外层打包间往里,是四条流水线的工作间,其中还夹杂着三个值班室,而在最里面才是一号仓库。偶尔会有执勤警卫打着手电走过,他们又高又壮,手里拿着武器。

    段沫颜侧身蹲在柱子后头,敛声屏气仿佛把自己当成无机物,而在最后一点手电光也看不到以后,贺南点点头,二人朝着最里侧走去。

    因为大门被封闭,贺南带她走的是平时不可能走的路线。

    段沫颜看着面前狭窄到只容一人蜷缩爬过的通风管道,有些意外,你竟然还知道这种地方?!

    贺南小心搬开管道的网丝格,回头道:“莫莫小心,这里到处都是阀门开关,有些打开会喷射高温蒸汽,很危险。”

    段沫颜闻此,不由得多看了那个阀门一眼,上面写着红色的sos。

    他们像是迷途在藏宝海湾里的精灵鼠,沿着七拐八弯的通道转圈,终于在一处出口爬出来的时候,冥冥中,段沫颜就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漆黑的铸铁大门紧闭,上面用大字写着‘防火防水防偷’的警戒标语,一道巨大的电子锁横在门上,贺南摇了摇头:“有权限,我打不开。”

    段沫颜当然没想过那么简单能打开,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里头的动静,但一直过了好久,仓库里始终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响动。

    “这里面存放的主要是零部件,偶尔也会有简单加工过的半成品。”贺南猜测道,“如果是军.火的话,也许是藏在了二号仓库……”

    “笃——”

    就在两人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忽然一声轻响吸引了段沫颜的注意。

    她猛地回头,再次将耳朵贴上大门,同时以指节有规律地轻扣铸铁的门面。

    过了几秒钟,仿佛回应似的,门内又响起一声轻微的:“笃—笃—”

    两人目瞪口呆,彼此脸上都是震惊的表情。

    仓库里可能有人!

    “可是我们打不开门……”贺南焦急道。

    “嘘!”段沫颜猛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就在这时,另一侧被铁丝网大门封锁的走廊,忽然传来手电光的亮度,然后一个肥胖的身影慢悠悠走了过来。

    段沫颜猛地一把拉起贺南就跑,但奈何时间太短,管道又很小,不过两秒的时间两人不可能都藏身进去。电光火石之间,段沫颜做出了决定。

    名叫麦克的肥胖警卫摇摇晃晃走来,他疲惫地半睁着眼,因为他的基因是猪,所以懒惰总也克服不了。

    麦克打开铁丝门走进来,随意扫了眼安安静静的仓库大门,他嘟囔咒骂了几声,仰头打了个哈欠,而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一道人影自身后跃出,段沫颜两手攀在高处的铁栏杆上,双脚悬空,她蓄力猛地飞起一脚踢向男人的后脑勺。

    这个部位十分脆弱,是人的致命点,而且这一脚几乎灌注了她全部的力气,一声闷响过后,麦克眼一翻,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昏死了过去。

    他肥胖的身体摔落在地前,贺南猛地冲出来,以瘦弱的肩膀稳稳扛住了他。少年憋红了脸,将体重超过自己一倍的胖子警卫缓缓放倒,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段沫颜这才双手放开铁栏稳稳落在地上,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始对这个警卫搜身。

    “有了。”

    贺南从他口袋里摸到一张门禁卡,眼睛一亮。

    而就在他们打算打开仓库门试试权限的时候,另一道手电光忽然在身后走廊上出现。

    “麦克,你不会又去睡觉了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被老大发现你偷懒,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贺南几乎瞬间就认出了这人的声音,这是卢卡!

    莫莫不可能打得过他!

    此刻就算他们再不甘也只能放弃,贺南一把拽起段沫颜就跑:走!

    等到他们堪堪躲入管道,重新搭好铁丝格,卢卡已经打着手电走了过来。

    “你还真睡着了?”他一脸震惊,用力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麦克的肚子,“喂醒醒!”

    胖子悠悠转醒,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爬起来,“嘶——我的头怎么这么痛。咦,我怎么躺在这里?”

    “谁知道你怎么睡在这?你还真是猪啊在哪都能睡着……”

    他们说着话,没有发现两道人影已经在通风管内迅速远离。

    漆黑寂静的工厂仿佛沉睡的钢铁巨兽,等到二人逃出生天,重新翻出铁丝网围墙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贺南剧烈的喘息,他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还攥着段沫颜的手,连忙触电一样放开。

    而段沫颜疲惫到压根没顾忌上他,她擦了把头上的汗,疲惫地直接坐在了地上:“我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巡逻的警卫。要怎么能避开他们,救出仓库里的孩子?”

    两人都沉默下来。

    “麦克和卢比是工厂的领班之一,有很高的权限。”贺南低声道,“他们对这一切都知情。”

    段沫颜深呼出一口气,“知道吗,刚才那个声音,我觉得里面真的是一个人。”

    她几乎可以想象,年幼的孩子被捆住手脚、蒙上双眼、捂住口鼻、束缚住周身却还在拼命挣扎的样子。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街上连只猫也没有,段沫颜刚想进门,忽然听到一阵细细的响动。

    “谁?!”她猛地回头。

    贺南吓了一跳,这时隔壁屋那永远不拉开窗帘的房间亮起一点点光,一道枯萎的声音幽幽传出来,“孩子。”

    “波利爷爷。”贺南狐疑地开口,将女孩挡在身后,“您在叫我吗?”

    段沫颜狐疑地看着那扇窗口,那名叫老波利的人始终没有露面,但她却看到了一只枯瘦犹如老树皮的手:“你下定决心了吗?……和整个宁吴坨对抗。”他幽幽问。

    贺南面色严肃:“是的。”

    话音落下,窗内的老波利沉默了很久,久到段沫颜以为他都睡着了。

    “你们要小心,工厂没那么容易对付。”半晌,那枯萎的声音才缓缓传出来,接着段沫颜又觉得这个神秘老人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很像她们。”他轻声说。

    段沫颜:“像谁?”

    “几十年前,一群曾经耀眼的像太阳一样的人。”

    第二天,段沫颜打算去贫民窟寻找线索,贺南脸上的伤已经好得看不出来了,他的恢复能力惊人。穿上工装,他还是像以往一样去钢厂上工,仿佛昨天的事压根没有发生过似的。

    一成不变的流水线,机床发出不断敲打撞击的声音,工友们依然聚在一起讨论些没有营养的话题,贺南捏着扳手,目光看似落在面前的工件上,实则在听身后其他人谈话。

    卢卡岔开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捏着个啤酒瓶子,他打了个酒嗝:“费里,你下午和马坤两个人去装一号仓库的货,4点钟货轮就要起锚了,不能迟到。”

    瘦弱的男人缩了缩脖子:“可是卢卡大人,我今天的工件还没达到业绩,如果去搬货的话……”

    卢卡往他脸上呸了口:“老子管你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费里抹了把脸,不敢吭声,一脸不情愿地走了。

    其他的工友们投来同情的眼神,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贺南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扳手,他眼中一道紫色一闪而过。

    停泊在宁吴坨码头的货轮,每隔几天就有一批,目的地天南海北,甚至连洲际之外的都有。而今天的这一艘,看船标是从第8区过来的,途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城市,船身斑斑驳驳。

    如果错过这一次,没人知道它的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

    中午休息的时间,大部分工人都在吃饭,有的脸上盖着帽子就在机床边打个盹。贺南看了眼仰躺着打呼噜的费里,悄无声息放下扳手往外走去。

    他穿着普通,头发挡住小半张脸,气质也不出众,这么低着头走在人群里的时候没几个人会多看一眼。

    路过领班值班室,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聚在一起喝酒,不知道说到什么搞笑的事情,齐齐发出粗哑的笑声,贺南面色不变,光明正大地从他们门口走过。

    他仿佛一个没有声音的影子,贴着墙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

    一号仓库外也没有人在,搬货的工人都去吃饭了,静悄悄的只剩下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贺南额头上豆大汗珠不断渗出,他抖着手摸到怀里那张被捂热的门禁卡,飞快地贴在电子锁上。

    ‘滴’的一声,门开了。

    他的视线瞬间扫过仓库里的货物,中间地上堆满了各种钢材和半成品工件,角落里放着几个长条木箱,木栅格的那种,用稻草一层层塞住,一点也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但是下一秒,贺南瞪大了双眼。

    因为稻草的缝隙里,一根手指伸了出来。

    他几乎瞬间就狂奔到了仓库角落,然而下一秒,背后出现一人的脚步声。

    “你到这来干什么?”卢克拎着啤酒瓶,红着眼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开的门?”

    贺南浑身一僵,一点点站直身体,冷汗顺着后背淌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