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悲情婆姨 >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追赶的两路人马汇合到了大树底下,不见了目标,只有一个灰老汉坐在树下抽烟,烟灰磕满了他的鞋子周边。

    一个当官模样的军爷过来问:“老乡,见到五个人没有?”

    老九装疯卖傻,伸出左手的五根指头,用右手一根根掰回来,再把五根手指伸到那位军爷面前,指着另一个方向,“说”,从那边跑了。

    那位军爷骂一声:“娘的,遇到哑巴了。”就看了看地形,两面是他们追赶来的方向,一面是悬崖峭壁,只有这个哑巴指的那个方向有路可走,就大手一挥,让两路人马顺着老九指的那个方向追赶,自己狐疑地走到峭壁的边上。

    西北风带着哨音,呼呼地从崖上刮过,一只红嘴鸦儿,“嘎”一声,惨叫着,从半崖上飞过,向着沟底滑翔下去。

    军爷看得头晕目眩,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老九,用手枪往上顶了顶自己的帽子,追赶他的队伍去了。

    老九仍然诚惶诚恐,他早已汗水涔涔,试了几次都没能站立起来,感觉裤档里面热乎乎的,他娘的,真没出息,尿裤子了。

    老九见追兵走远了,扶着树杆站立起来,想着是回谷子地呢,还是继续去大峪口呢。

    想着还是去大峪口吧,年货还没有置办齐备,已经走到这里了,这样回去不太划算。

    他就想着,老谷子还会不会去大峪口呢,他是既盼他去,又怕他去。

    盼他去,是老谷子夸下了海口,这一趟的盘缠由他来出,要是真能那样了,又能省下一笔开销。

    怕他去,也是缘于此。自己也是说过大话的,两人的盘缠他一个人出,到时候免不得一番谦让,万一老谷子口一松,让自己出了两人的盘缠,岂不是亏大了?

    不想这么多了,先去了大峪口再说,老谷子去与不去,还难说呢。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袄,冲着这千山万壑,吼了一嗓子:

    割一把糜子弯一回腰,

    喝一口凉水想一回你

    ……

    嗓子嘶哑、粗糙,像驴嚎一般。然后迈开两条罗圈腿,满怀期待,走向了大峪口。

    老九去了大峪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了,集市已近尾声,街上人流稀稀拉拉,摆摊的都陆续收摊,街边的店铺,有的已经关门打烊。

    大峪口是黄河岸边的一个小镇子,位于晋陕蒙三省交界处,是个鸡鸣闻三省的水陆码头。因为有晋绥军的河防部队驻守,显得到也安全,出现了少有的繁华。

    镇子虽小,但商贾云集,热闹非凡,一条弯弯曲曲的街巷,从凤凰山底通向黄河岸边,街道两头店铺林立,日昇号,昌盛庄,日杂店,成衣铺,等等等等,应有尽有,无所不有。三天一集,五天一会,每到集会的日子,小小的街上人头攒动,人来人往。

    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先找地方住下来再做打算。街上只有两家客栈,老九到了一个叫悦来客栈的小店,先去打听一下行情。

    悦来客栈在小街的那头,靠黄河的边上,老板是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上下打量了老九一番,伸出五个手指,说:“五毛。”

    老九扭头就走,边走边说:“杀人哩,这么贵。”住一宿五毛,他宁可去大街上睡一宿。

    瘦老板在他的身后说:“嫌贵,去十字坡住,人肉包子,你也敢去?”

    大峪口就两家客栈,另一家在小街的另一头,凤凰山脚下,也就是悦来客栈老板说的十字坡。

    老九打听着找到这里,这是一家骡马店,只收两毛店钱店钱。

    这个价钱符合老九的心里价位,两毛,不贵。

    伙计把老九领进一孔窑洞,一面大炕斜刺里横着,炕上铺着柔软的茅草,灶坑里,松枝烧的正旺,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松香味道。火苗跳跃着,照亮了大半个窑洞,炕上热乎乎的,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已有两三个人躺在了炕上,占据了有利的位置,躺在那里半睁半闭着眼睛,毫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新来的房客。

    老九拣了个靠墙的地方占下,在家靠娘,出门靠墙,靠墙睡觉踏实。

    然后,老九走出院子,看到,一溜窑洞一孔挤着一孔,挨个排列在一起,每孔窑洞都挂着破旧的棉门帘,有房客从门帘里进进出出。每一孔窑洞的窗户上,都忽隐忽现,闪烁着火光,预示着这家客栈的生意兴隆。

    对面一排是骡马圈,牲口在槽头打着响鼻,喘出来的粗气团成了一股子白腾腾的雾气,偶尔发出来一两声枯燥的嚎叫。

    在窑洞和牲口圈的中间,靠西的一面是一堵土墙。靠东的一面,也是一堵土墙,东面土墙上豁开一个口子,立了一个简易的门楼,门楼子的上方,一面发黑的旗帜在寒风中喇喇作响,上面写有几个大字:??骡马店。老九不识得字,猜想这就是店家的招牌了。

    老九出了门楼子,拐到那条弯曲的街道上面,一个卖烧饼的摊子还没有收摊,炉火红彤彤地放射出温暖的火苗,烧饼的香味调动起了老九饥饿的欲望,他踅摸到烧饼摊子跟前,打算买一个烧饼充饥,再回去店里喝一碗开水,一顿晚饭打算这样将就下去。

    一到烧饼摊子跟前,老九乐了,一个老汉肩上掮着一个褡裢,鼻孔上吸溜着两串青鼻涕,伸出两只鸡爪样的手指,在那儿烤火呢。

    这不是狗日的老谷子吗?

    老九“嘿”了一声,买了两个烧饼,拉起老谷子往骡马店走去。

    两人一边啃着烧饼,一边往前走去。到了骡马店的时候,两个烧饼刚好下肚。

    老谷子打了一个饱嗝,就过去找店家讨碗水喝。

    店老板是一个婆姨,从背影上看,年纪不大,一根长长的独辫子,垂到了屁股蛋子那儿。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穿了一件红底蓝花的袄子,海青蓝布裤子,裤脚扎了绑腿,处处显现出了女主人的干练。

    老板背对着两个老汉,低头拨打着算盘,两只黄灿灿的耳环在耳朵上一下一下晃荡着,长长的刘海遮挡了她的半个脸庞,她算盘打的专注,只听得算盘珠子啪啪作响,没听到后面有人进来。

    老谷子猫一样,悄没声地踅摸到老板的背后,叫了声:“掌柜的。”

    老板被吓了一跳,一激灵,转过身来,抚着狂跳的心脏,说:“吓死个……”

    老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张开的嘴巴合不拢了,这两个灰老汉,怎么会出现在大峪口,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老谷子老九也发了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店老板,正是一个苦苦寻找,另一个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个婆姨——豆花。

    豆花成熟丰满,风韵不减当年,她靓丽的外表上,增添了几许的沧桑,更增加了她的魅力。她既惊喜,又兴奋,也有一点慌张,怎么就这么巧呢?怎么就能在大峪口与这两个人邂逅呢?这确实是一件惊奇的事情,她开了骡马店刚满两月,就迎来了她的亲人。

    这是巧合吗?

    这是天意吗?

    豆花换上了盈盈笑脸,说:“爹,叔,怎么会是你们两个呢?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够遇到你俩。”

    老谷子张开的嘴巴还没有闭上,他巴巴着眼睛,看着豆花,说:“豆,豆花,是你吧?”

    豆花笑了,她春风满面,面若桃花,说:“爹,是我,我是豆花。”

    老谷子就吸溜上了鼻涕,两行青泪流了下来,他揉了揉鼻子,说:“豆花,这几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怎不回家呢?闺女!”

    老谷子一声“闺女”,叫得豆花心里暖流翻滚,感慨万千,他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自进了谷家的门,她这是头一次听到公公叫她“闺女”,头一次用温情的语气来称呼她,称呼她“闺女”。

    这一声“闺女”,承载了豆花多少年的期望,表达了公公对她态度的变化和无限的思念。

    这一声“闺女”,融化了郁结在豆花心里多少年的寒冰,她的心里已经春光灿烂。

    她来大峪口开旅店,也是不敢再回大峪口去了,才出此下策。虽然那里是她魂牵梦萦的地方,但那个地方也是她的伤心之地。这些日子,她人在外面,心无时不刻惦记着谷子地,惦记着谷子地的那几个亲人。

    豆花从公公的这一个称呼的变化之中,捕捉到了一丝信息,公公不是以前的公公了,他的内心里,是把她当成了真正的亲人,公公变了。

    豆花不由自主地也是泪水涟涟,她动情地又叫了一声“爹!”

    公公儿媳妇两个在那儿煽情,老九显得有点多余了。他厌恶豆花,不拿正眼去看豆花。他眼睛看着窗外的牲口圈,有点生气地说:“老板,退我店钱,我不住了。”

    豆花当然知道老九的气从哪里来,她原打算着从他那里打听打听大棒的近况呢,让老九这样一说,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耐着性子说:“叔,店钱肯定是不能收你的,你不住店住哪儿呢?天寒地冻的,比不得夏天。”

    老九恨恨地说:“住哪儿也不住你这里,十字坡,人肉包子。”

    豆花无奈地笑了笑,说:“您老别听那个姓贺的胡咧咧,同行是冤家,悦来客栈的老板黑我呢。”

    老九一根筋,说:“反正我不住你这。”

    老谷子当然也清楚老九的症结在哪里,他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一码归一码,大棒不娶媳妇,他也有问题,怎么能全怪豆花呢。今晚哪都不去,就住我闺女这里,就这么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公公的这一句话里,豆花听到大棒还没有成亲,并且有她的原因在里面,她心里就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者是欣慰。

    豆花打发小二给两个老汉换了一孔双人窑洞,要领着他俩出去吃饭。

    老九不再坚持,先过了今天再说,店钱饭钱全省下了,有便宜不占,才是傻瓜,不占白不占。

    豆花领着两人去了大峪口有名的饭店老酒馆里吃了一顿饭,光肉菜点了一桌子,心疼的老谷子直吧咂嘴,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呢,难道真像四油说的那样,豆花发财了?

    吃饭的空隙,老九小心翼翼地向豆花旁敲侧击,问她再回不回谷子地了?

    豆花看着门外的黄河,反问老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说:“是啊,我回不回谷子地呢?”

    老谷子接上说:“回,怎不回呢?谷子地才是你的家。”

    老九又说:“豆花这骡马店刚刚起步,关了多可惜。”

    老谷子说:“有甚可惜的,回谷子地种地去,也不见得能饿死人。”

    …………

    两个老汉都揣着自己的私心,在那里各说各的理。豆花一旁呓语一般,说:“我何尝不想回去呢,我做梦都在谷子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