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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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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玲的棋下的规规矩矩,花颜的棋下的漫不经心,看起来只为了打发时间。

    一局棋下完,下了个平局。

    玉玲平淡看不进事物的眼里终于染上了一丝惊讶,抬头看向花颜。她棋艺精通,能感觉出花颜是个更精通棋艺的,按理说,以花颜的棋艺,她是赢不了她的,更不该下出了这一局和棋。

    她没必要让着她,可是偏偏,她故意下出了和棋。

    玉玲不解,讶异的眼眸里同时染上了疑惑。

    花颜见玉玲看来,身子向椅背上一靠,语气懒散又漫不经心地说,“四百年前,后梁灭亡,多少世家投了南楚,唯独玉家一门,以满门成年男丁的鲜血,祭了后梁天下。你既是玉家后人,为何甘愿被苏子折所用?他是后梁后裔没错,但苏子斩才应该是你该效忠的那个人。难道四百年已过,玉家人都没了忠骨?一个玉漱是,怕的很不敢到苏子折面前传一句话,宁可死,你难道也与她一样?”

    玉玲身子一僵,眼里的讶异疑惑悉数被翻涌的浪潮代替,即便她克制地垂下了头,但攥紧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因为花颜这一句话而不平静的内心。

    花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清清淡淡的眼神,却让玉玲渐渐地白了脸后背衣衫浸湿。

    明明是一个柔软虚弱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女子,可是玉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这是她自小到大从没感受过的,与苏子折给她的威压不同,苏子折的是狠杀,而她,是密不透风的威慑。

    玉玲默不作声,手却越攥越紧。

    “玉家如今还有多少人活着?”花颜从她发顶移开视线,轻飘飘地问。

    玉玲不吭声,不作答。

    花颜忽然笑了,“你怕什么?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你自己不自杀,我又不会杀了你。玉漱是你玉家人,她的死你若是怨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

    玉玲终于抬起头,眼底的神色悉数化成了平静的湖面,木声说,“一百三十人。”

    “可以啊,四百年已过,玉家当年只剩两名幼童,如今还算子嗣颇丰。”花颜右手敲着桌面,“全部被苏子折所用?我想知道,苏子折用什么收服的玉家人?”

    玉玲又低下头,“奴婢不能说,您若是想知道,自己问主子吧!他也许会告诉您的,毕竟主子待您不同。”

    花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累了,不再说什么,起身去了床上。

    她躺下,玉玲帮她落下帷幔,退出了房门,却守在门口,没离开。

    花颜躺在床上,看着房顶的横梁,想着四百年前的玉家,算是整个朝纲的一股清流,太子太傅出自玉家,数代帝师出自玉家,可是面对数代糊涂的君主,玉家人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无可奈何,幸而怀玉出生,自小聪颖,让玉家看到了后梁江山的希望,但偏偏,没防住害人之心,让他小小年纪就中了剧毒,后来毒虽然解了但也伤了身子,他的社稷论策没用上,而玉家哪怕尽心辅佐,因他身体不好,一年有大半年卧病在床,也已对濒危的后梁江山无力回天。

    与其说玉家一门忠骨祭江山,不如说时祭了惊才艳艳却无奈赴死的怀玉帝。

    她见了玉漱时,没从玉漱的身上看到玉家人的影子,如今换了个玉玲来,倒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玉家人的影子。

    可惜,玉家人已不是四百年前的玉家人了,被苏子折不知用什么法子收服了。

    她想的累了,干脆不再想,手放在小腹上,过了一阵,睡了过去。

    苏子斩睡了一觉醒来时,精神气色好了几分,他不放心花颜,出了房门,来隔壁房间查看。

    玉玲守在里屋门口,见苏子斩来了,垂首见礼,声音木木的。

    苏子斩没听到房间有动静,低声问,“她睡了?”

    玉玲点头,“夫人睡了。”

    “可有哪里不适?”

    “不曾有。”

    苏子斩放心下来,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对玉玲道,“你随我出来。”

    玉玲点点头,抬步跟上苏子斩。

    来到院中,苏子斩立在屋檐下,对玉玲问,“你是玉家人?”

    玉玲垂手,攥紧袖子,平静点头,“是!”

    苏子斩沉默片刻,风吹来,他的声音有些沉寂,很轻,“玉家一门忠骨,已报了后梁江山,后来既能保一二血脉,为何还如此执着?南楚盛世四百年,不好吗?”

    玉玲身子颤了颤,抖了抖,才木声开口,但声音不难听出克制的不平静,“玉家人生来就该辅佐帝星,只要血脉不绝,就不会罢休。”

    苏子斩又默了片刻,笑了笑,“所以,玉家这一代家主算出苏子折是帝星?”

    玉玲抬起头,盯紧苏子斩,“未曾算出主子是帝星,但二公子您没有争伐杀戮之心,您还是如四百年前一样宅心仁厚,这样的您,会复国让江山染血吗?您追来这一世,不为江山,不就是为一个女人吗?那么,玉家人不另外择主而投,难道空等四百年?”

    苏子斩回头看着她,目光浅浅淡淡,溢出悲悯,不过只是一瞬,他扬了杨眉,果断地说,“你说的对,我就是为了她而来,只是未曾想,有个同胞兄弟,惹出这些事端。”话落,他转回视线,顿了顿,沉声道,“你说的宅心仁厚,时上辈子,如今我倒未必。不过苏子折不是帝星,玉家若不想重蹈覆辙,尽早收手吧!血脉传承不易,何必如此执着?”

    “就知道二公子如此想,没有争夺之心,但你既然如此想,为何又收了那些部下?”玉玲盯紧苏子斩,“他们若是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复国,岂不是白忙白等您一场?”

    “我若是不收了,让苏子折势大,祸乱天下?”苏子斩嘲讽地笑了笑,“自己做的孽,自然自己收拾。至于守的是后梁天下,还是南楚天下,都是求的百姓安居乐业,有和不同?”说完,他抬步走回隔壁屋子,在迈进门口时,又停住脚步,说了一句话,“我出了牵梦阵后,去玉家祖坟上了三柱香,也算全了一世君臣忠骨。玉家后人若是不惜再头破血流,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他进了屋子,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也隔绝了阳光投进。

    玉玲哆嗦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青魂在暗中无声地看着玉玲,不过是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是一个婢女,公子与她说这么多,原来是玉家人?可惜,玉家人太执着复国,选了大公子。

    公子的心中应该很难受吧?

    他身为近身暗卫,能体察出公子的身体灵魂里承载了多少东西。

    当年,他急着追魂而来,只留了寥寥数语,可是梁慕在那寥寥数语的基础上做了好几篇文章。代代传下来,就成了为等他醒来为复国而时刻准备着。

    他甚至想,若是南楚太子不是云迟就好了,是个窝囊的,不睿智的,不聪明的,没有才华的,没有手段的,不爱民如子的,该有多好。

    那么,公子不忍百姓受苦,总会承接过来的。

    可是,太子偏偏是个好太子,而公子苏醒记忆后,才知道追逐的人成了太子妃。

    只能说天意弄人!

    苏子斩回到房间后,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并没有喝,而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写了“玉家”二字,他盯着看了片刻,又在玉家的旁边,写了“苏子折”的名字。

    苏子折知道玉家人厉害,虽说不至于有云族灵术的通天之能,但也知晓天文地理,五行八卦,阴谋阳谋之术,且十分精通。苏子折在他苏醒记忆之前,将玉家人攥在了手里,的确是攥了一张王牌。

    他伸手抹去了玉家,又沾了水写了“云迟”的名字,之后罢了手,任水渍在桌面自行干去。

    大半日过去,云暗应该带着他血的解药出了荒原山了。

    从荒原山到京城三千里,他若是日夜兼程,最快的话,也要五日见到云迟。五日后,他是看到公示天下的休妻书,还是和离书,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