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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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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专案组听汇报,研究案情,一直搞到凌晨一点多。

    作为案件的主要侦办人,应成文和马学付非常清楚顶头上司已旗帜鲜明地站到恶势力团伙的对立面,已经通过行动表明了要一查到底严厉打击的决心。

    越是这样越危险,天知道那些家伙会干出什么事。

    大半夜回去,二人不放心,坚持把韩博送到局里,同志们如此关心,韩博非常感动,坚信自己并非孤军奋战,这一夜睡得很香很踏实。

    原计划今天召开全市公安系统刑侦工作会议,几天前就通知过市局各处室、各支队主要负责人,刑侦支队领导和各大队长,各县(区)公安局、分局局长、主管刑侦副局长、刑警大队长。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

    一上班就接到市委的紧急通知,常务副局长黄忠海和韩博一刻不敢耽误,匆匆赶到市委会议室与孟书记汇合。

    参加会议的除了公检法司机关的主要领导,还有市委、市政府直属的部委办领导及城管等部门负责人。市委聂书记宣布,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明天要到东萍视察,今天的会议就是安排接待和安全保卫工作。

    接待是市委市政府的事,安全保卫虽然是公安局的工作,但有局长、常务副局长在,有主管警卫工作的副局长谢志华,让自己这个刑侦副局长来做什么,难道跟郝英良有关,难道省领导是郝英良搬来的救兵?

    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聂书记和唐市长先后讲完话,相关部门负责人表完态,聂书记突然提出先走走省领导明天要走的路线,提前去看看那些要视察的单位情况,且点名要求孟书记和韩博陪同,黄忠海则赶紧回局里召集相关单位负责人进行部署。

    陪同市-委书记视察,甚至跟书记坐同一辆车,本应该受宠若惊,但视察的路线却让韩博心里拔凉拔凉的。

    第一站鸿丰大厦,第二站城东工业园区,第三站是一个刚破土动工的地产项目,然后直奔乡下,在警车引导下往路况极差的边远农村走,视察了一所又一所建在大山深处的希望小学。

    这些地方全跟郝英良有关,尽管他自始至终没出面。

    早上8点55出发,一直视察到下午7点多才回市里,午饭是在其中一所希望小学跟衣衫褴褛的山区贫困儿童一起吃的。

    聂书记给孩子们赠送早准备好的图书和纸笔等学习用品,给孩子们打饭,甚至系上红领巾跟孩子们一起合影。

    他兴致勃勃,对所及之处,对看到的一切都很满意,唯独看孟书记和韩博二人的眼神不太对劲,透出不知道是亲切还是疏远的目光。

    总之,刚刚过去的一天很难熬。

    不过更难熬的是现在,聂书记一下车便回头道:“卫东同志,韩博同志,你们稍等一下,其他同志都回去吧,跑了一天都很累。早点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打起精神迎接郑省长。”

    ……

    东萍市委去年换届的,聂书记是去年上任的,同样是“外来和尚”,跟郝英良不太可能有什么交集。再联想到今天视察的那些地方,韩博意识到现在承受压力的不只是顶头上司孟卫东,还有东萍市的一把手聂书记。

    看样子这次真捅了马蜂窝,真摸了老虎屁股。

    注意到孟书记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韩博很是内疚,正想趁聂书记跟唐市长交谈的空挡说点什么,孟书记拍拍他胳膊,快步走到聂书记身后,脸上再次露出得体的笑容。

    聂书记跟唐市长说完工作,回头看了一眼二人,径直走进办公楼。

    韩博硬着头皮跟上孟书记脚步,一直跟进书记办公室,聂书记已经坐下了,脸色并不难看,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多么生气。

    “卫东书记,喝茶。韩博同志,坐。”

    秘书上完茶,刚带上门走出办公室,聂书记微笑着打开话匣子:“我们今天不谈工作,谈谈一个舶来词----原罪。韩博同志,你出过国,也是我们东萍为数不多的高学历干部,请你给卫东书记讲讲这个原罪。”

    原罪!

    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不就是谈郝英良,不就是谈工作么。

    孟卫东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韩博只能接过话茬:“原罪这个词出自基督教,是说人一下生就带着罪。这个罪是始祖遗传下来的,确切地说是由于亚当与夏娃偷吃禁果,犯下错误,上帝把他们逐出伊甸园,但却把罪遗传给了所有后人。这所有人的罪都要由上帝来救赎。可以说原罪是基督教的逻辑起点。与原罪相对称的还有本罪,是人生下来以后所犯下的罪。”

    “精辟。”

    聂书记表扬了一句,旋即话锋一转:“人有原罪,企业家也有原罪,这不是我们中国的发明,这在世界上是通用的,国内引进这一说法也是最近十来年的事。企业家原罪涉及到这个企业的原始资本积累来源,即第一桶金是黑是白。

    一般说来,私人企业的第一桶金,大都不那么光彩,或多或少有些问题,有的是偷来的,有的是抢来的,有的是走私,有的是偷税漏税等等。这在经济学上叫血汗积累,也就是马克思说的是每个毛孔都沾满着血和污秽的东西。”

    领导就是领导,理论水平毋庸置疑。

    孟卫东连连点头,韩博坐直身体洗耳恭听。

    “企业的原罪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在资本的起步阶段,总是这样没有办法光彩。但到了后来,企业做大了,从良的还是大多数,是自身具备了光彩的能力,也有反思与良心的发现,要回馈社会忏悔过去,完成自我救赎的过程。”

    聂书记喝了一小口水,从理论联系到实际,循循善诱:“中国的私营企业在改革开放之后,如雨后春笋一样胜出。大部分是从公有制的体制内脱胎出来的,有的是公有制企业的管理者,如厂长、供销员摇身一变成了私营业主。

    后来的国企改革,也是这些人用所处的特殊地位同政府搞好关系,一夜之间,公字头的企业就变成私字头的。还有些胆子大的人走私贩私、投机倒把,赚了钱办起了公司企业。还有些胆子更大的,打起国有银行的主意,同银行内部人员勾结一个劲贷款,然后把资金转移,最后用倒闭的方式使贷款变成银行的坏帐,然后拿转移出来的钱办企业。

    还有那些黑社会,靠打打杀杀强取豪夺,吃地头、抽税头甚至垄断某一行当,后来也正儿八经地办起企业。这些钱无论怎么都算不上干净,这就形成了企业的原罪,也就有了企业家的原罪。”

    “聂书记,我觉得吧,归根结底,还是法制不健全,法制建设没跟上。”不能让领导一个人说,孟卫东放下杯子,不失时机插了一句。

    “对,以前我们是摸石头过河,没有经验可循,自然谈不上法律。”

    聂书记笑了笑,接着道:“言归正传,我们接着说企业,企业是国家税收的源泉,这是社会财富的第一次分配。企业主得了利润,国家取得税收,还有相关部门得了各种费,甚至一些有关单位拉了赞助。

    进入这不同腰包的钱则进入了二次分配,一下子就产生了很多享受这企业创造的财富的人,这就是企业的贡献,至于是不是创造了就业,那还另当别论。其实作为企业仅此也就够了,照章纳税,就是最规矩的企业。如果企业再去搞慈善,再去参加社会的一些公益活动,那就是额外的智慧的修补社会,或是培养消费人群。”

    领导的水平比想象中更高,至少韩博听了觉得非常有道理。

    看着韩博若有所思的样子,聂书记意味深长地说:“企业家的原罪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可以抵顶了,他们已经用实际行动在救赎自己。有的人主张追究企业家的原罪,要把他们用不正当方法取得的原始积累吐出来,我认为这是纯理论的正义,实际是无法行得通的。

    这可能再次掀起仇富的情绪,点燃摧毁生产力的均贫富,等贵贱的绝对平均主义烈火,使社会陷入动荡,目的与结局会完全相反。更重要的是在追究原罪的过程中,成本会大于收益,后果会一塌糊涂。同时也会造成天下无好人,人人自危,所以这无论如何不可轻言。”

    之前只是旁敲侧击,“无论如何不可轻言”,这就是明确表态了!

    没有确凿证据,韩博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郝英良的原罪跟其他企业家的原罪是不一样的,聂书记突然脸色一正:

    “但是,对于有些企业在发展过程中的故意犯罪,经营中的违法活动,我们要发现一起要查处一起,这与讨伐原罪是两码事,可以说这是基督教意中的本罪!原罪可以通过企业创造的社会效益来救赎,而本罪则必须由现实中的法律来作出决断!”

    以前发生的就让它过去,以后再发生就严厉打击,是不是这个意思?

    孟卫东沉默不语,韩博自然不好辩解。

    聂书记摸摸下巴,轻叹道:“历史走过来了,那些已经发了财的企业家,是国家政策的机会或地缘上的机会,让他们占了便宜。这里面有方方面面的错,追究起来是一笔说不清的帐,无法厘清就割舍吧,有什么办法呢,这也可能叫做规律吧。”

    “无法厘清就割舍,要是我能厘清呢?”韩博暗暗地想,可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里。

    眼前这位不是一般市管干部,可以说是半个钦差大臣。

    生怕韩博不听招呼一意孤行,聂书记决定说得更透彻一些:“企业家原罪的形成是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条件下,是在一种生产力取代另一种生产力的初期,那个时候一般要伴随着法制不健全与市场发育不良,成功者取决于胆量的成分大一些,学识并不重要,甚至在这个时期越是有学识的人,越是观望徘徊,这也就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道理。

    而到了社会与市场成熟期,那些第一批的创业者已经大浪淘沙,可能所剩无几了,那些被淘汰的企业家,就像西方国家信奉的所谓上帝意识,是彻底地让他们赎罪去了。那些站住脚跟的企业家,能快速地提高自己,跟上发展的步伐,脱胎换骨,懂得如何去回馈社会……”

    领导不只是在谈大道理,也是在用事实说话。

    刚刚过去的一天看到的什么,明天省领导又会来看什么,不就是他郝英良“脱胎换骨”、“回馈社会”的一系列举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