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韩警官 > 第七百四十八章 探监(二)

第七百四十八章 探监(二)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开庭时,检察官念起诉书念了近一个小时,你们公安局的起诉意见估计也有几十页,一件件一桩桩,时间、地点、人物应有尽有,真是罪恶滔天、恶贯满盈。当时扪心自问,那些事是我郝英良干得么,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郝英良顺手拿起打火机,点上第二支烟。

    韩博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紧盯着他依然清澈的双眼沉默不语。

    “当时真怀疑自己患上了精神病,精神分裂。为赚钱不择手段的那个是‘坏英良’,看见老太太过马路想上去扶一把,看见流浪汉饥肠辘辘塞几百块钱的那个是‘好英良’,全在这里,他们共用一个身体,一个出来时另一个就沉睡了。”

    郝英良很夸张地指指额头,突然一脸坏笑:“我不是为自己辩护,如果想以此逃脱法律制裁,早提出去做精神鉴定了。当然,去做鉴定也没用,我怎么可能精神分裂,怎么可能是疯子。”

    不疯怎么会说这些疯话!

    韩博越想越不对劲,正琢磨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郝英良竟轻描淡写地问:“韩局,你绞尽脑汁、想尽办法、顶着压力收集到那么多证据,辛辛苦苦跑到喜马拉雅山那边把我抓回来送上法庭,结果我还坐在这儿跟你吹牛,并没有被枪毙,你是不是很失望?”

    “坦率地说,对‘坏英良’没被执行死刑我确实有些失望。‘坏英良’应该庆幸,他之所以能活着,可以说是‘好英良’救了他。”

    一语双关,这才是自己所了解的韩博。

    郝英良笑了,笑着问:“韩局,如果‘坏英良’和‘好英良’在不久的将来,一起走出这里去呼吸自由的空气,你是不是更失望?”

    他说得不是疯话,原来埋伏打在这里。

    一个被判处死缓的重刑犯想走出电网高墙,在别人看来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然而,韩博不是别人,对眼前这位太了解不过,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至少有七八成把握。

    如果没猜错,他在看守所时总嚷嚷着要见自己,就是想以“胜利者”的姿态亮出底牌,想证明他并没有输,至少没输得一败涂地,想以此在自己身上找到一点成就感。

    “郝英良,别做梦了!”姜学仁最看不惯这种嚣张的囚犯,拍拍桌子:“不久的将来,什么叫不久,二十年,还是十五年?想早点出去,就要端正态度,认真反省,接受改造,争取立功减刑!”

    “姜副局长,二十年太久,十五年太长,我只争朝夕。”

    “保护伞”已经被打掉了,就算有漏网之鱼,谁敢在这个风头上干预司法,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给监狱管理局打招呼,让监狱部门放人。

    他这个谨慎到极点,越狱风险太大,搞不好会被当场击毙,所以越狱同样不太可能。想通过立功减刑倒是有可能,但最多能减多少年刑期是有相关规定,想以此“只争朝夕”无异于痴人说梦。

    精神分裂,精神病。

    韩博沉思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紧盯着他双眼问:“到底什么病,杜茜应该知道吧,她去年就是因为你的病回国的吧?”

    居然要通过这种方式出去,想想就丢人,但只要能出去就是一个胜利。

    郝英良很想看到对手失望的样子,很平静地说:“鳞癌,一种比较罕见的癌症。从03年春节开始经常牙疼,对于生在农村从小吃苦长大的我来说,牙疼根本算不上什么,每次都吃止痛片来镇痛。后来牙齿突然肿的整个脸都僵硬了,不得不去医院。

    市人民医院没检查出来,我也没在意,输了几天液,拿了一点药,就出院去香港喝思成儿子的满月酒。到香港又复发了,疼得很厉害,去玛丽医院做全面检查,结果被确诊为下颌骨鳞状细胞癌,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治疗,癌细胞会蔓延到脑部和呼吸道,但要是能够接受科学的治疗,是有治愈希望的。”

    患有癌症,有生命危险,而且是罕见的癌症,符合保外就医的条件!

    姜学仁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没听说过什么鳞癌,很直接地问:“牙疼,口腔的病,是不是口腔癌?”

    他不懂,韩博懂,猛地抢过郝英良刚送到嘴边的烟,冷冷地问:“管教民警知道吗,监狱领导知道吗?”

    “得癌症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迄今为止只有杜茜和你们二位知道。不怕二位笑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再拖下癌细泡真要扩散。如果韩局你再不来,我也打算过几天跟管教说,杜茜和我请的律师也会向监狱方面提出申请。”

    “你一直在等我?”

    “我朋友不多,这么大事当然要先告诉你。”

    “你不要命了!想看我笑话,想看我知道白忙活一场之后的表情,想在我身上找那点可笑的成就感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想想是挺可笑的,你居然一点不失望。”郝英良默认了,不无自嘲的笑了笑。

    “韩局,鳞癌到底是什么癌症?”探监探出这个结果,姜学仁彻底懵了。

    “外行很容易把某个部位发生的恶性肿瘤看成一种单一的疾病,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机体某个器官或部位存在很多不同类型的细胞,它们恶变后,形成的‘癌’是不同的。恶性程度不同,治疗手段不同,结局也不同。”

    韩博推开郝英良又想拿香烟的手,接着道:“他不是牙疼,其实是喉咙疼,喉部发生的恶性肿瘤,鳞状上皮起源的癌。照理说他这个年龄不应该得这个病,可能与长期吸烟、饮酒有很大关系。”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郝英良点点头,仿佛是在说一个跟他不相关的人。

    “在看守所羁押那么长时间都没事,到现在都活蹦乱跳,这病没那么严重吧?”姜学仁紧盯着郝英良,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装病的迹象。

    当年一起考研的三个同学,一个在香港大学任教,在搞基因研究,一个从事临床医学,只有自己没往科研上发展,不搞科研不从事医学不等于一点不懂。

    韩博耐心地解释道:“评估癌的恶性程度,必须考虑其组织细胞起源,即组织病理类型。而肿瘤的组织病理类型明确后,如果要预测患者的生存情况,则要看分期。肿瘤分期是根据其扩散程度确定的,扩散范围越大,分期越晚,生存期越短。

    他能坚持到今天,说明他很不幸同时也很幸运,癌细泡扩散范围不大,在进看守所前可能还接受过治疗,暂时控制住了,至少控制住扩散速度和范围。不能再抽烟,不能再喝酒,也不能嚼槟榔,否则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其实我很久没抽,说起来要感谢你,以前明知道不能抽可怎么戒都戒不掉,总想着反正没几天好活的,与其憋着难受不如抽个痛快。被你送进看守所,宣判之后又到这儿来了,想抽都没得抽。”

    “那你刚才还抽?”

    “这不是没忍住嘛。”

    病情直接决定他能不能保外就医,姜学仁忍不住问:“韩局,这个病好好治疗,生存几率有多高?”

    “我不肿瘤专家,不是很懂,但我觉得好好治,5年生存率在50%-60%还是有可能的。”

    5年生存率,不是治愈率。

    一个快死的人根本没什么好怕的,难怪他落网时那么从容,难怪落网后认罪态度那么好。

    遇到这种事,遇到这样的疯子,姜学仁彻底无语。

    郝英良却很精神,把玩着打火机,慢条斯理地说:“韩局,之所以一直没说,其实不完全是为了等你。我的案子那么大,法院一天不宣判我一天别想安生,与其折腾来折腾去,不如等法院宣判。”

    “如果不是死缓,是立即执行呢?”

    “执行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死得没那么痛苦。出去治疗在你们看来我郝英良是逃脱法律制裁,对我而言简直是一种煎熬,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这番话别人不会信,但韩博信。

    杜茜和他的感情那么深,绝不会允许他放弃治疗,不仅不会允许他放弃治疗,甚至要跟他结婚。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他不能让深爱的人失望,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坚强地活下去,而这种病彻底治愈、完全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意味着本来就很痛苦的杜茜会更痛苦。

    韩博长叹口气,起身道:“你想见我,现在见了,那就别再拖。杜茜不容易,好好珍惜吧。”

    “我会的。”

    “我接下来要出一趟远差,没两三年回不来,回来之后估计也不会太闲,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有什么话赶紧说,别等我走了后悔。”

    知道自己患有癌症时他的态度跟姜学仁完全不一样,尤其他把香烟抢走的一刹那,郝英良真有那么点感动,迟疑了一下,不无尴尬地问:“韩局,我只想知道如果没以前那些事,我们会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不会。”

    “为什么?”

    韩博敲敲门,一边示意管教民警进来帮他戴上手铐,准备带他回监区,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没以前那些事,我不太可能去东萍。不去东萍市局工作,我们也就不可能认识,根本不认识怎么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