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过门 > 第62章 从头再来

第62章 从头再来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窦寻慢慢放开徐西临,一手撑在沙发上,眼神平静了不少,他用指腹碰了碰徐西临的脸,略带歉意地磨蹭了一下他破皮的嘴唇:“我去给你开门。”

    徐西临梦游似的伸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顺手拎过手机,一看未接来电立马清醒,“腾”一下就坐起来了。

    这时,窦寻已经把门打开了。

    宋连元拎着一大堆东西,疑惑地看了窦寻一眼,又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门牌号。

    “我没走错吧?”他嘀咕了一句,又问窦寻,“这……是徐西临家吗?”

    宋连元跟窦寻以前是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出入月半弯的小崽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十年过去,少年长成青年,青年人近中年,身材五官纵然没大改变,气质也早就天差地别了,他们俩都没认出来对方来。

    徐西临连滚带爬地起来迎到门口,在窦寻身后叫了一声“哥”。

    “哦,朋友来了?”宋连元刚想问他为什么半天不开门,一看徐西临那说红不红说白不白的脸色,就皱眉说,“你又怎么了?”

    徐西临:“……”

    真够尴尬的,刚还在跟窦寻吵有没有人管的问题,管他的人就来了。

    徐西临指着窦寻说:“你以前见过,这是我……”

    “同学。”窦寻插嘴打断他,“我最近刚回国,他们这两天帮我搬家来着,他今天胃病犯了,我正好送他回来——宋哥是吧?我小时候在月半弯外面被小流氓堵,你还帮过忙。”

    宋连元“哦”了一声,神色还是很迷茫——当年月半弯是他的地盘,小混混欺负学生的事,只要他碰上,都会管一管,也不知道窦寻是哪个学生。

    迷茫的同时,他心里又有点不踏实——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跟徐西临称兄道弟的人多了,在南边的时候,他三天两头弄一帮人回来,来来往往的宋连元都记不清脸,也没感觉谁特殊,唯独眼前这个年轻人,宋连元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徐西临赶紧说:“你怎么回来了?”

    宋连元皱着眉把带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地扔他家厨房:“带你嫂子回来给我妈上坟——我没跟你说过?耳朵扔哪去了?”

    宋黑脸这些年来跟徐西临患难与共,比亲哥还亲,所以跟他不见外,直接把带回来的食品都塞进了他厨房储物柜和冰箱里,发现他买回来的锅碗瓢盆大多连外包装都没拆,脸色更黑了。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少应酬,没事自己回家煮碗粥喝不好吗?不听——你没病谁有病?”已婚老男人展开叨逼叨*,行之有效地驱散了屋里所有的暧昧空气。

    这让灰鹦鹉松了口气,方才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让它不安,好不容易来了个认识的人,它立刻找到了安全感,顺口学舌:“你没病谁有病?”

    徐西临瞪了那吃里扒外的小畜生一眼,窦寻似笑非笑地伸手摸了一把鸟翅膀,灰鹦鹉方才被他吓着了,这会正敢怒不敢言,惹不起躲得起,它一声不吭地飞到了高处。

    窦寻缩回手:“那我就先走了——宋哥,改天有空聊。”

    宋连元:“哎——好,小临去送送。”

    “不用,你歇着吧。”窦寻避嫌似的退开几步,意味深长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转身走了。

    徐西临想也没想就扶着墙追了出去。

    窦寻站在楼道里等电梯,慢吞吞地系着大衣的扣子,回头看见徐西临站在门口,就说:“我明天准备先到项目那边报个道,估计得忙一阵子,你趁这两天有空,去医院看看吧。”

    八面玲珑如徐西临,当然听得出窦寻的言外之意是让他自己凉快几天,少去骚扰的意思。

    徐西临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没有。”

    “没有”是说他没有只是在玩“旧情难忘”的暧昧,徐西临隐晦地接上了两个人被打断的对话。

    “我知道,我刚才话说过了。”窦寻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徐西临有点震惊,不知道这仨字是怎么混进窦寻的字典的。

    结果窦寻刚道完歉,下一刻又刺了他一句:“以咱国家现在的国情,你就算想当国家主席,也得先活到六十上下再说。”

    徐西临:“……”

    他一脸无奈地靠在门边看着窦寻。

    窦寻记得这个表情,以前每次他犯浑或是发无名火,徐西临都是用这种表情看着他,徐西临并不是没脾气,小时候也给宠得跟少爷一样,只是愿意容忍他而已。很多时候,只有在这种目光注视下,窦寻才能感觉到徐西临也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小时候虽然不是东西,但是对徐外婆、杜阿姨、徐进他们这些对他好过的人都不随意撒泼炸毛,只对徐西临格外苛刻,捞到个借口就要冲他发作一番。

    其实也只是贪得无厌索取的一种吧?

    窦寻心里充满了恍惚的怀念和眷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几乎想转回去把靠在门口的人打包带走。

    结果这时候宋连元又追出来,还拎出一盒茶叶,非得塞给窦寻:“同学拿着这个……这是你嫂子一朋友自己包茶山种的,一年就筛出了十几斤,拿回去尝尝,要是喝着好,明年再让她给你要。”

    眉目间的暗潮汹涌被黑脸大哥一盒茶叶打断,窦寻怕宋连元看出什么。

    刚才发作了一通,现在总不好再给徐西临添麻烦,他只好接过茶叶,哭笑不得地把心留下,指挥着身体坐电梯下楼了。

    徐西临一回头看见宋连元怀疑又审视的目光,顿时觉得胃更疼了。

    宋连元心不在焉地说:“我带了点心过来,你去摆几个盘子,给老太太上供。”

    一般北方老一辈人才这么干,忌日或者清明节的时候摆个供桌,上面放几盘水果点心鸡鸭等,给过世的亲人“上供”,不过徐西临他们这一代,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做了。

    “我姥姥活着时候就不吃猪油和面的点心。”徐西临百无聊赖地晃悠到厨房,翻了翻宋连元带的东西——没一样想吃的,“看着阴森森的,再说我扫过墓了。”

    宋连元没有强求,双臂抱在胸前,目光在他破皮的嘴唇上停了一下:“刚才来那人到底是谁?”

    徐西临一手按着左下腹,微微有些佝偻,侧身回过头来,目光与宋连元轻轻一碰。

    “同学。”徐西临说。

    宋连元神色一动,结果徐西临又补了一句:“也是你想的那个。”

    宋连元:“……”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徐西临突然痛快了不少,好像身上一个重担卸下来了一样,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问宋连元:“打吗?”

    宋连元不再是一身匪气的小青年了,徐西临也是奔三张的人,总不能再动手,宋大哥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往回赶,你嫂子跟我说我还不信……不是早就断了吗?怎么还有联系?”

    “碰上了,想重新追,人现在不理我。”徐西临漠然从他身边走过,“你还打不打,不打我要去横一会,别吵我。”

    宋连元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飘过去,一时反应过来暴跳如雷:“徐西临!你丫……我真欠掰开你那脑子看看怎么想的。成家成家,生儿育女、取长补短,一个家要他妈俩男的干嘛使?功能不重复吗?地方都显得挤得慌!”

    宋连元的愤怒声嘶力竭,然而徐西临可能是大喜大悲过了,这会感情有点麻木,愣是从里面听出点搞笑来,自己往沙发上一蜷,笑了。

    宋连元抄起旁边的纸文件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笑个屁!”

    宋黑脸愁肠百结地往旁边一坐,生了一会闷气:“你们这都是什么毛病?能不能治?”

    徐西临听了这句就明白了,宋连元脑子里还有旧式的供桌,想来是装不下“同性恋”三个字的。

    他茫然地发了一会呆,忽然转头对宋连元说:“绝症,治不好……你还拿我当兄弟吗?”

    多年前,宋连元一句“你还拿我当哥吗”,抽了他一巴掌,抽得他跟窦寻一拍两散,多年后,他把这个问题抛回去,从他画地为牢的规则中探出一个试探的头。

    宋连元噎了一下。

    徐西临移开目光,低声说:“接受不了也没事,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以后就不再你面前碍眼了。”

    “滚!”宋连元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宋连元深吸一口气,准备长篇大论,徐西临却先一步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就算我可以不在你面前碍眼,总会碍着别人的眼,觉得我变态乱搞四处睡——说真的一直有人这么想,我也挺纳闷的,白担了这么长时间的冤枉,坐实了也没什么。还有……没证,没孩子,两个人的感情一出问题,就很容易一拍两散,将来没人给养老送终,万一住院连个有资格给我签字的人都没有,没有共同财产,想在房产证上添个名都一大堆麻烦。”

    宋连元想说的话都被他抢走了,郁闷地闭了嘴。

    “这些事我十年前就想过。”徐西临说,“没想明白,所以跟他断了……不是被你打的。”

    宋连元没好气地问:“现在你就想明白了?”

    徐西临苦笑了一下:“现在我没办法。你可以不让我抽烟,不让我喝酒,但是你不能不让我喜欢一个人,除非打死我。”

    宋连元目露凶光。

    徐西临诚恳地说:“打死我,时态就变了,那只能算是生前喜欢过他了。”

    他这辈子最不应该的,就是当年脆弱之下一时冲动,轻易答应了窦寻,像个没长成的小马,鲁莽地想趟水过河,趟了一半,发现前方举步维艰,恶水没过了头顶,被风浪吓破了胆子,只好仓皇逃走。

    而时过境迁,他发现河流彼岸始终是自己魂牵梦萦之处,有生之年,如果终于不能抵达,那这一边的草木繁芜、人事音书,全是寂寥如许,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他无论如何想再走一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哪怕淹死在水中央。

    宋连元认为他是鬼迷心窍,说不通,气得拂袖而去了。

    新年假期短得仿佛只有一个鼻息,转眼就过去了。

    过了年,窦寻那边的“事情多”自然不是托词,徐西临这边也手忙脚乱了起来。

    大老板宋连元那日与他不欢而散之后,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徐总的“毛病”纠正过来。

    宋黑脸不知怎么说服了高岚,两口子一时留下没走,整天在这边子公司里巡视,宋连元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徐西临,恨不能一天给他找一火车事,省得他闲了就出去泡男人。

    新年工作目标汇报材料被宋连元连标点符号都找了一次茬,生怕他节假日没事干,宋老板托人把徐西临塞进了当年窦俊梁他们那伙人流行的emba班……当然不是窦寻他们学校的——活像个防止学生早恋的家长。

    徐西临足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机会见窦寻,每天跟中学生异地恋似的给窦寻发微信。

    窦寻发现他从来不在朋友圈里发自己的事,基本是个自动点赞机。

    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这种别人秀在朋友圈里的内容,徐西临都发给了窦寻,晨昏定省似的,风雨无阻,哪天窦寻要是说声“不错”,下午就能收到同款——有时候是没拆塑料封的书,有时候是保温盒包好的饭,现代物流解救了被“家长”控制得分/身乏术的“早恋少年”。

    窦寻的工作重心在项目上,但也不能白在学校里待着,正好有个老教授过年把腿摔了,窦寻就接了他的大纲和教学任务从选修课教起,负担不重,每周两课时——他负责大教室的公开课,主要针对非本专业学生。

    听说这件事,徐西临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当年窦寻亲手画的那个学科脉络本,柔软脆弱的印刷纸封皮被后来加上了塑料封皮保存,纸张一尘不染,甚至没有泛黄,上面的字迹依稀仿佛昨天写的,带着他少年时代的戾气逼人。

    ……然后徐西临给他的学生点了一排蜡。

    但其实窦寻的课堂一点也不森严。

    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各地教材和政策天差地别,有些地方高考囊括了他的教学大纲,还有些地方连理科综合都没有,理化生就选一门考,大多数物理化学生高中生物都没怎么学过,窦老师讲基因工程基础,有的人无聊地在桌上睡觉,有的人跟他大眼瞪小眼,全然不知所云。

    好在,老师年轻长得帅,有颜性恋们给他保驾护航,学生普遍比较给面子。窦寻也从不刁难,精准地把自己的课定位在无聊混学分的选修上,第一天上课就通情达理地把全年作业和考试评分标准列明了。

    “期末考试我本想让诸位带一张纸进去,可惜教务处说本门课程不适合半开卷方式,没同意。但是闭卷考试范围我会列明,只占学科成绩的40%……”

    有学生在底下插嘴:“老师,范围什么时候给啊?”

    窦寻用茶水润了润不适应长时间说话的喉咙:“提前一个礼拜——早给你们也没有意义。”

    底下学生哄笑,纷纷露出“老师你很懂”的表情。

    不知道徐总看见了,会不会顿足捶胸,恨不能晚生十年。

    窦寻终于学会了原谅笨蛋,跟充满了稀泥和犬儒主义的世界和平共处,也渐渐不再把自己的标准强加在别人头上。

    徐西临知道学生不好教,掐着他下课的时间,跟下课铃同步给他发了一条微信,窦寻打开一看,没来得及走出教室就让他逗乐了。

    徐西临做了个包子,不知道用的什么面,黑黢黢的,捏成猪脸,旁边放了个宋连元对比,问窦寻:“像不像?”

    窦寻故意没理他。

    三分钟以后,徐西临撩闲的信息又来了。

    他在猪脸包子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蜡烛,留言:“正在做法事,请大老板快点滚蛋。”

    窦寻还没来得及回,徐西临问:“等他滚蛋,我能去找你吗?”

    发完这一条,徐西临就不打扰了,静静地等着。

    他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有花花草草围着他转的份,即便是跟窦寻在一起,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也从来是他决定。

    而今他发现,等待原来这么讨厌,像一只悬在头顶的鞋,人在下面得眼巴巴地等着它往下落。

    手机一震他就神经过敏,头一次这么烦那些没完没了的广告垃圾短信。

    窦寻总算回了。

    徐西临一口气屏住,卡在喉咙里。

    继而看见窦寻说:“你不忙的话就来吧。”

    那口气这才顺畅地吐出来。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宋连元说得有道理,这都是病。

    在徐西临日复一日的诅咒下,宋黑脸总算在开春的时候滚回南方总部了,徐西临把那碍眼的两口子送走,一分钟没耽误,转身就跑。

    当天晚上窦寻下班,就在自己家门口捡了个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