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锦堂归燕 > 第七十八章 父女对话

第七十八章 父女对话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秦宜宁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因为她不能确定父亲对定国公府之事的态度。

    父亲是个沉稳内敛、智谋过人的权臣。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她是一定要救孙家女眷的。

    她不怕老太君反对,因为老太君再反对,也不可能对她的实际行动形成什么有力的阻拦。

    可父亲不一样。

    若父亲打定主意要反对,一定有法子能控制她的行动。

    忐忑的跟着启泰到了外院书房,刚进院门,就看到廊下有两个身着淡蓝细棉比甲的美貌婢女正在等候着,正是墨香和丹青。

    见秦宜宁来,二人屈膝行礼,一个进屋通传,一个迎了上来。

    “四小姐安好,老爷吩咐婢子在此处等候着您。”

    “有劳丹青姐姐。”

    丹青仔细的为秦宜宁撩起墨绿夹竹暖帘,秦宜宁颔首微笑,才转进了书房。

    秦槐远身着浅灰道袍,肩头披着一件墨蓝色灰鼠毛领子的锦缎袄子,正盘膝坐在临窗的黑漆罗汉床上看书。

    “回来了?过来坐吧。”秦槐远翻了一页书。

    秦宜宁先是礼数周全了一番,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接过墨香端来的茶放在手边的小几上。

    婢女们都退了下去。

    秦槐远依旧在看书,一心二用的问:“今日都做什么了?与我说说。”

    秦宜宁虽早有心理准备,心头依旧忍不住咯噔一跳。忙起身垂首回道:“回父亲,今日原本是听说大舅与二舅回来了,要去给两位舅舅请安的,没想到跟着母亲才到国公府门前,就碰上了抄家。”

    “嗯。”秦槐远轻轻将书扣放在小几上,封面上是《左传》两个字。

    “曹国丈带人去抄家,宣布了孙家男丁不论长幼一律问斩,女眷押送教坊,仆婢三日后发卖的消息,围观的百姓哗然愤慨,曹国丈还命人当场杀了个老百姓以平议论之声。”

    秦槐远道:“后来呢?”

    “后来,曹国丈吩咐将人带走,外祖父和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他们便是生离死别,场面很是……母亲难过的大哭。我们被曹国丈看到了。”秦宜宁虽避重就轻,却也不得不将曹国丈发现了他们的消息告诉父亲,万一有个什么,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秦槐远沉吟片刻,点头又道:“你呢?你后来就没做什么?”

    秦槐远的声音低沉温润,仿佛还含着笑意,可秦宜宁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子寒意从背脊升起,忙跪下行了一礼。

    “父亲息怒,当时五表哥和五表嫂年少夫妻,不愿意分别,场面着实可怜,官兵撕扯之间,五表嫂被拥挤的跌了跤,动了胎气,父亲也知道孙家的冤枉,我着实不能眼看着五表嫂就那般丢了性命。是以立即命人找关系,救了五表嫂一命。幸而五表嫂产下的是一名女婴……”

    秦宜宁飞快的看了秦槐远一眼,可秦槐远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模样,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秦宜宁只得继续诚恳的道:“至于我吩咐去办了租赁之事,却觉得是无妨的。皇上既然下旨让孙家犯妇进教坊为奴为婢,等的便是昭韵司的租赁。这朝廷里也在无第二家有权利去赁教坊的犯妇了吧?除非……除非皇上失察到不知道昭韵司已经给了我。”

    皇上还真不知道。

    估计这会子皇上已经后悔不迭,抄国公府时应该就想着昭韵司的买卖呢。

    秦槐远咳嗽了一声,才轻声道:“放肆。”

    声音虽不大,可话语中的威严丝毫不少。

    秦宜宁忙叩头:“是。女儿知错,不该背后议论皇上。”

    秦槐远被她这模样逗的哭笑不得,强忍着才没让嘴角弯起来:“你难道只是议论皇上有错?”

    秦宜宁抿了抿唇,抬起头时,清澈的眼眸宛若一汪清泉,满是疑惑的看着秦槐远。

    “女儿并未抗旨,也未去做什么过分的事,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即便定国公有罪,可犯妇产子之事,历来也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我想,即便我不出手,皇上知道了也会派人去救五表嫂的。更何况,我本来就是昭韵司东家,教坊来了新的犯妇,我昭韵司正缺人手,去将人赁来又没有什么过错。这昭韵司赁人的规矩难道不是皇家定的?”

    “你这丫头!”秦槐远拿起《左传》,轻轻地拍了下秦宜宁的额头:“道理还都成你的了。”

    一点都不疼。

    其中还有淡淡的宠溺。

    秦宜宁摸着额头,再看向秦槐远时,眼中的孺慕之思几乎要化作温泉将秦槐远浸入其中。

    秦槐远心中温暖,道:“你起来吧,丹青刚才命人预备了桂糖糕,你陪我用点。”

    秦宜宁不挑食,什么都喜欢吃。但是桂糖糕是她的偏爱。

    想不到父亲竟然知道?且还考虑到她今日忙碌没有功夫进食的事?

    秦宜宁很是感动,笑了一下应是,起身坐在方才的位置上。

    丹青和墨香二人便端了各色糕点进来,轻轻放在小几上。

    秦槐远先是捻起一块桂糖糕来。

    秦宜宁见状,便也捻起一块咬了一口。

    入口清香软糯,又不过分的甜腻,清甜美味叫她紧绷了一天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她不免食指大动,一连吃了四块,还灌了一碗茶,这才觉得肚子里有了点底。

    一抬头,却发现秦槐远只是拿着那一块糕点并没有入口,而是笑看着她吃。

    秦宜宁立即明白,秦槐远是怕他不动作,她也不敢动作,这才拿起一块做做样子的。

    “父亲。”秦宜宁动容的唤了一声。

    女孩子一双明亮清澈的杏眼湿漉漉的,看的人心里都禁不住柔软下来。那俊俏的模样似曾相识,与他年轻时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那般相似。这样一个聪慧可人的孩子,却是他这一生唯一可能有的血脉,是他生命唯一的延续。

    秦槐远大手便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她的头,她眼中充满惊喜和笑意,还小动物一样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心,引得秦槐远一阵失笑。

    原来带孩子,也有这种乐趣。

    虽然女儿回家来已经十四岁,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可在秦槐远眼里,她就是个聪明又狡猾的小孩罢了。

    若是天下太平,秦槐远真的不介意女儿怎么惹祸,孩子调皮,在外头闯了祸,然后哭着回家来找父亲,他可以施展能耐帮她解决麻烦,然后得到孩子的崇拜和仰慕,这多好。

    只可惜,生不逢时。

    “吃饱了?”见秦宜宁不在动作,秦槐远问。

    秦宜宁点了点头,脸颊红扑扑的。

    秦槐远便肃容道:“你今日所做的事,虽于道义上和道理上都无懈可击,但你忘了,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现状。”

    秦宜宁低着头,诚实的道:“回父亲,我并没有忘记。只是……”

    “只是你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嗯。”秦宜宁点了点头,道:“我只是不想做违背良心的事,不想将来一辈子活在后悔和内疚中。我知道我有些冒险,但我相信,皇上也是爱惜羽毛之人,即便要找茬,也会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让他自己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我前思后想,觉得并无不妥,这才动作的,并非是不考虑咱们家的情况。”

    看了一眼秦槐远,见他神色依旧,秦宜宁又道:“而且,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如今是太子太师,若是女儿的外祖母家出了事,女儿还袖手旁观,明明有能力救五表嫂还不肯出手,那天下人会如何议论咱们家?如何议论父亲?咱们不成了贪生怕死的白眼狼了?女儿不想因为一时的害怕,让父亲清白了一辈子的名声染上污点。”

    秦槐远沉默了片刻,并未开口,没有训斥秦宜宁,也没有指责她的过失,片刻后才道:“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办。”

    秦宜宁见秦槐远没有反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心里对父亲的人品更加的肯定和崇拜了。

    她知道,秦槐远若是不想让她救人,就有一万种法子将她之前做过的事抹掉,让任何人都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既然父亲没阻止,那么就是他默许了她的做法,也会帮着她善后。

    只是有些事,她可以做,秦槐远的那个位置,却不方便做。

    秦宜宁有些激动,头脑也活跃起来,想了想道:“回父亲,接下来要紧的是母亲那里,再便是三日后的问斩,本朝斩首之人,皇上若无吩咐,基本都是丢去乱葬岗,也没说不许人帮忙收尸的。”

    秦槐远闻言道:“我以为你会让我去求皇上开恩,放了你外祖父一家的男丁。”

    秦宜宁苦笑道:“我求您是好求,可您求皇上却不容易了。”

    皇上是被大周的国书吓怕了,必定要想法子平息大周的怒气,孙家倒霉撞到了刀口上,皇上已是打定主意要拿他们开刀。

    一个人在恐惧时,天平的一侧是自己的性命,另一侧是别人的性命,他当然会选择保全自己。秦槐远就是去说破了嘴都没用,说不定还会惹火烧身,若是弄个不好,还会害了整个秦家。

    秦宜宁不是傻子,父亲能默许她背地里为孙家做一些事,秦宜宁已经很是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