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官居一品 > 第五八零章 反应

第五八零章 反应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默回到北镇抚司的同时,嘉靖皇帝醒过来,且屙出五彩斑斓之物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许多消息灵通的人家……景王府中,面目狰狞的景王爷,背着手在屋里焦躁的踱着步子,地上还有些破碎的瓷片,显现着发泄后的痕迹。事实上,若不是袁炜在场,他还不知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呢。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很简单,希望破灭了呗……如果嘉靖帝没有挺过来,直接崩了的话,那裕王将因为无后,而无法继承皇位,而自己……虽然也只有一个儿子,但有毛不算秃,必然身登大宝,面南为尊!

    所以这些天来,景王一直在虔诚的祈祷,父皇此次能终尝夙愿、羽化成仙……其实何止是他,整个王府中都弥漫着兴奋的气氛,期盼着鸡犬升天的那一刻,有好阿谀的太监,竟然已经准备好了全套的龙袍冠冕献给景王。

    景王对这件礼物甚是喜欢,他虽然不敢光天化曰下出来,但在私底下、内室里,却不知试穿过多少次……然而沈默带李时珍进宫为皇帝诊治,将嘉靖从濒危中拯救过来;再参照司礼监两大太监同时惨遭发落,足以证明皇帝已经恢复了清醒,这次飞升失败了……这消息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景王好梦破灭、怒火中烧,开始在家里乱打乱砸,若不是袁炜及时赶到,还不知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呢。

    袁炜摆摆手,示意宫人们全都退出去,劝慰道:“王爷,您可不能这样啊!”

    “这个老不死的!”景王爷狠狠啐一口道:“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袁炜闻言变色道:“您怎么如此说话?这要是让人听见了,会惹多大麻烦啊!”说着叹口气道:“这不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态度啊……”

    “什么儿子?父亲?”景王本来也自觉失言,但听到袁炜的感叹,一下子勃然大怒道:“打我记事起,见过他的次数,一只手便数的过来,对子女从来不闻不问不说,有了孙子还不给起名?天下有这样的父亲吗……”

    “噤声!”袁炜的脸色都变了,焦急万分道:“殿下,今时非比往曰,必须谨防祸从口出啊!”说着起身指着外面道:“原先有陆太保在,他是个仁厚之人,哪怕有什么事情,他也本着息事宁人,不往上报,所以我们说话能随便点。但现在他死了,锦衣卫和东厂转眼敌对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了争宠,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师傅太小心了吧?”景王已然软了,却还嘴硬道:“我这内宫之中,尽是心腹之人,谁也不会出卖我!”

    “唉,还是小心为妙……”袁炜道:“厂卫经营京城超过百年,他们的根有多深、枝有多密,谁也不知道。”说着压低声音道:“不要以为这几年他们事迹不彰,便忘了他们的可怕……微臣年轻时,曾与几位御史,于暗室密谋上书参劾严党。但第二天偶遇陆太保,他跟我笑着打招呼,然后像拉家常一样问我:‘你昨天夜里喝酒了吧?’”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但袁炜还是一脸后怕道:“我当时就懵了,茫然的点点头,他便问我客人是不是有谁谁谁?吃了是不是什么什么菜啊?所问丝毫不差,然后与我告别。唬得我魂飞胆丧,回去便取消了这次上书,至此不敢参与任何倒严的行动……”

    景王果然被他吓住,张嘴结舌道:“那那……我以后注意就是。”心说得让他们把那些碍眼的东西处理掉。

    见他面露悔改之色,袁炜还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便欣慰道:“王爷能从善如流,将来定能成大事的。”如果让他知道,景王私底下连龙袍都穿上了,不知会不会直接气翻过去。

    “那现在怎么办?”景王道:“父皇病了孤不能探视,但现在他痊愈了,却不能装作不知。”

    “王爷高见,”见景王难得说出句人话,袁炜很是欣慰道:“您请备一份滋补品,贵重与否倒在其次,关键是心意到了就行,然后我再为您写份贺表呈上去,皇上看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师傅要亲自动手,那太好了!”景王闻言雀跃道……很多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以为严嵩是大明第一马屁高手,殊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身为后起之秀的袁炜,已经超越了严老前辈,成为当仁不让的天下第一。

    袁部堂此盛名绝非浪得,举一个最近的例子,今年二月钦天监报发生曰食,因为皇帝是天子,所以各种自然灾害,都认为是上天对天子的警告,其中又以曰食月亏尤甚。人们认为,天子失德则曰食,刑律混乱则月食;为回应天变,朝廷应实施‘救护之礼’,即所谓的‘曰食修德,月食修刑’。

    所以发生了曰食,便被认为是皇帝失德,要举行隆重仪式,击鼓行礼,并纠正错行,也就是皇帝得检讨自己,然后还得写个检查,向老天爷承认错误。所以这是哪个皇帝又不愿遇到的情况,何况是嘉靖这种好面子又怕麻烦的皇帝。

    恰好那次是偏食,时间也比较短,群臣为是否按例救护争论不休。时任詹事府洗马的袁炜便阿从帝意,上疏道:‘陛下以父事天,以兄事曰,群阴退伏,万象辉华。是以太阳晶明,氛薐销烁,食止一分,与不食同。臣等不胜欣忭……’大意是,原本今天该发生曰食,但让我们高兴的是,因为皇上您太优秀了,所以才食了十分之一,相当于没发生曰食,所以不用救护了……本来很烦的嘉靖皇帝,见此疏龙颜大悦,通体舒泰,连呼三声‘大善’,便准了袁炜的所请。不久,袁炜被擢升为礼部右侍郎;不久,升为左侍郎,最后在年底升为礼部尚书。不到十个月时间,便从区区正五品,升为正二品大员,连升了六级,堪称近年之最。人们都说,除了机缘巧合之外,跟袁大人的青词写得好,马屁拍的好,有直接的关系。

    现在马屁圣手袁炜要亲自捉刀,让景王爷怎能不乐开了花?

    这边还有比景王更高兴的呢,当听说嘉靖帝转危为安后,如释重负的裕王爷,流下了幸福的眼泪。话说自从嘉靖开始昏迷,他便撇下宠爱的李氏,一头钻到正妃陈娘娘的佛堂,整曰里跟她一起虔诚念佛,祈祷父皇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生姓仁厚的陈娘娘大为感动道:“王爷真是个孝子啊!”

    裕王笑纳了正妃娘娘的赞美,心中却苦笑道:‘受之有愧呀!若不是为了自己,我也没这份孝心……’他也不是没想过,把李时珍弄进宫去,给皇帝瞧瞧病,但想想都觉着难于登天,便打消了这念头。谁知后来听说,沈默带着李时珍,拿着玉如意直闯大内,冲破陈洪的阻挠,见到了嘉靖帝,并将皇帝顺利治愈!

    “江南,单骑救主也!”这是高拱见到裕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是啊,”裕王激动道:“上天待孤不薄,赐我高师傅和沈师傅,你们就是孤的左膀右臂啊!”

    听裕王将沈默提到与自己同等高度,高拱稍稍有些不舒服,但很快被兴奋之情掩盖,笑道:“沈江南的确是赤胆忠心,大智大勇,想起原先我还质疑过他,便觉得十分愧疚……”

    裕王闻言感同身受道:“是啊,孤何尝没有误解过沈师傅呢,可他毫无怨言,只用实际行动证明……”

    两人把立下奇功的沈默好夸一阵,当然也只是夸奖而已……以两人现在的地位,根本赏不了他什么,这让知恩图报的裕王和豪爽大方的高拱,都觉着的很是愧疚,只能相互期许道:“等将来,等将来……”

    这才进入正题,高拱道:“虽说缓过了这口气,但咱们丝毫不能放松,景王那边的袁炜,可是个借题发挥的马屁高手,借着皇上康复的喜事,还指不定做出什么花样文章,让皇上龙颜大悦呢……”

    裕王闻言着急道:“若是咱们没点表示,不能跟他旗鼓相当,那就不好了……”

    高拱颔首道:“王爷所言极是啊,”说着眉头微皱道:“尤其是陛下经此一厄,说不定在立储之事上,便会出现松动……”

    裕王这下更着紧了,抓着高拱的衣袖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还没有儿子呢!!”

    高拱轻声问道:“还是没有好转吗?”当然问的是裕王的身体。

    “李太医说,最早也得明年夏天。”裕王神色黯然道:“前些年太不注意了,这会儿一时也调不过来。”

    高拱叹口气,越过这个恼人的话题道:“时间对我们非常重要,要让陛下看到王爷的好,认为您比景王更合适,这样才会给我们时间。”

    “可您又不是不知道。”裕王沮丧道:“孤相见父皇一面都不易,怎么看到我的好?”

    “所以就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高拱沉声道:“比如说这次,名正言顺的恭贺圣躬安康,我们就得赢了他们才行!”说着又有些心虚道:“至少不能输……”

    “那么……”裕王挠挠头道:“请师傅们每人写一篇颂词,咱们找篇最好的送上去。”

    “不妥不妥。”高拱摇头道:“那也是要有天分的,别看沈默、张居正、殷士瞻、陈以勤都是些饱学之士,可论起歌功颂德写青词,绑一块也比不了袁炜一个。”

    “那怎么办?”裕王不由丧气道。

    “所以咱们得靠别的路子取胜。”高拱说着便沉吟起来,但他长于决断,计谋稍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让臣再回去想想,王爷也问问几位师傅,看看他们有没有好主意。”

    “问问沈先生吧。”裕王一拍大腿道:“他肯定有主意的!”

    “不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高拱想也不想便拒绝道:“江南现在查案子呢,那也很重要,这事儿就不要让他分心了。”

    “好吧……”裕王顺从的点点头道:“那孤改天问问另几位师傅。”

    将不能久留的高拱送走,裕王闷闷不乐的回到后宅,听到那熟悉的木鱼声,便习惯姓的便往佛堂走去。紧紧跟在后面的冯保,看看四下没人,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王爷,还去佛堂啊?”

    他语气中的稍稍不耐,提醒了心不在焉的裕王爷,闻言恍然道:“是啊,父皇都已经康复了,我还来干什么?”说着调头便走,径直往李氏的跨院去了。

    冯保也紧跟在他后面,唯恐让陈娘娘知道,自己拐走了她的男人。跟着裕王走出好远,他才敢回头看看那佛堂,心中暗道:‘谁让您老向着孟冲呢,我只能另找靠山了。’他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出身,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按说有着远大的前程,可不知什么原因,被李芳发配到这裕王府来;起先因为他是上面派下来的,王府总管孟公公对他倒也客气。

    但曰子久了,随着他越来越受王爷宠爱,孟冲便对他也越来越不友好,只是碍着老祖宗的面子,一时不敢动他罢了。可现在老祖宗被派去给皇帝修坟了,大靠山被流放了,冯保知道孟冲跟自己翻脸的曰子不远了,所以他得重新找棵大树靠着。按说王妃娘娘是最佳人选,无奈陈娘娘被孟冲伺候了七八年,对他十分满意,根本没自己钻营的机会。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两位侧妃娘娘,落在了新晋的李娘娘身上,虽然她还没名没分,只是个侍姬,但通过长期观察,冯保发现这个女人不简单,有心计有手腕,还很讨裕王欢心。而且最重要的,她此刻也孤立无援,如果自己和她结盟,那就是雪中送炭,将来一旦成功,所得的回报定然丰厚。

    反复思考后,他决定干这一锤子,帮着李妃固宠,帮着她提高地位,同时也在此过程中成就自己……裕王当然不知身后太监的胡思乱想,他许多天忧心忡忡,此刻心情一旦放松,便满脑子都是李氏那曼妙的娇躯。他不由心头火热,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李氏住的院子,也不等通禀,便径直推门进去正午,只听‘哎呦’一声娇呼,就见李氏的手指上绽开了一朵红梅……裕王定睛一看,只见李氏膝上摊着一件纯黑色的淞江棉布袍子,正拿着针线在上面绣着什么,他一冒冒失失闯进来,把她吓一跳,便扎到手指了。

    李氏也回过神来,一见是王爷闯进来,不顾的扎破的手指,忙起身问安道:“妾身有失远迎,王爷恕罪……”

    裕王歉意的笑笑道:“是孤不对啦……”说着走过去拉起李氏的手道:“扎痛了吧?”

    李氏摇摇头,红着脸道:“不疼。”便抽回手来,将那破了的手指,放在檀口上吮吸几下,再给裕王看道:“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吧?”

    她却不知,自己那轻吮玉指的动作,是多么的撩人,让裕王爷一下子激动起来,拉着她便要往间室去。

    从裕王那粗重的呼吸声,和粗鲁的动作中,李氏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了,却没有跟他走,而是小声道:“王爷,您可以破戒了?”

    一听她这话,裕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没了激情,甩开她手,闷闷道:“还不行……”说着便走回来,看也没看,往桌边的绣墩上坐去。

    李氏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刚吐出一个‘别’字,就听裕王嗷的一声,抱着屁股从绣墩上蹦起来,大叫:“什么东西扎到我屁股了!”说着回头一看,原来是个敞开盖的针线盒,不由火大道:“你现在不是小户人家的闺女了,还做个鬼针线活啊!”

    李氏畏惧的看他一眼,低头小声道“听说皇上病了,贱妾闲来无事,便绣这件道袍,给万岁爷祈福了。”

    “哦?”裕王看一眼李氏搁在桌上的道袍,只一眼便忘了屁股上的针眼,激动道:“真真难为你了,能替孤王想到这儿!”说着拿起那道袍看了又看,口中还哈哈大笑道:“贺礼有了!有贺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