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官居一品 > 第六一四章年夜

第六一四章年夜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曰一瓒。o。口。口口。口口。口口。

    到徐阶家门口时,正好碰上张居正的轿子,两人相视一笑,互道辛苦。沈默的辛苦自不消说,张居正却也不轻松,他现在是全职编撰工作,主要任务有两块,一个是的编撰。

    他在前者只是挂名,只是初一十五的去点个,卯,倒也清闲。沈默据此以为,他现在的日子轻松无比,又有美好的前程,半开玩笑的羡慕道:“太岳兄的日子。简直是神仙一般”心说徐阶对这家伙好的实在没边了,恐怕对亲儿都没这么好。

    严党和徐党的斗争,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生死一线的地步,双方各出奇招,调动一切力量对敌。可以这么说,只要是个人,只要还能用,基本都派上去攻山头了。

    严党的损失不必说,即使徐党,也折损了赵贞吉、何鳌、冯天驻等数位大将对于战况的惨烈,沈默的感触尤其深刻,在徐阁老的有意无意间,他总是处在双方交战的最前线,无时无刻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使劲浑身解数,无所不用其极,还得靠运气才能坚持到今天。

    可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师兄殒命、师傅险亡,自身也遭到弹劾、赋闲在家,却至今不得与家人团聚,弄得人人敬而远之,唯恐跟着这个麻烦精倒霉。除了徐渭和吴兑那些铁杆兄弟外,这一年折腾下来,他竟有成为孤家寡人的趋势,真可谓拼到只剩内裤。

    但无论局势多么紧张,死伤多么惨重,作为徐阶最得意的门生,张居正却连前线的硝烟味都没呼吸过,完全置身世外的编他的书。

    沈默可知道,以徐阶的偏好,最后分赃的时候,不可能薄了张居正。估计怎么也比给自己的多,虽然知道在这儿不可能有公平可言,可着实觉着亲娘生得和后娘养的,就是***不一样。

    张居正却也是有苦难言,他挂名重校《永乐大典》的工作,分明是为了在别人种出的树上摘桃子。自然招人白眼。他也不能说这是徐阁老安排的,只能默默的忍受,但这与另一项修撰《兴都志》的差事比起来,却又不算什么了。

    我们之前说过,这又是徐阶的一次精心安排,因为所谓的“兴都”就是湖广的安陆,嘉靖诞生之地,等他成了皇帝之后,便从县升格为府,改名叫“承天”同时还上了个尊称叫“兴都。所以这《兴都志》的修撰,意义非同小可,乃是嘉靖为自己即位的“理所当然。是“天命所归”所做的政治文章。向来有些心虚的嘉靖帝,对此无比的重视,每一篇文章都要仔细看过。

    徐阶便把张居正安排在这样一个位置上,目的就是让张居正能在嘉靖那里混个脸熟,还能大大的出名,可谓是一举两得。

    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张居正的痛苦根本无法向别人陈述《兴都志》的编蔡固然引人注目,却尽是些吹捧嘉靖皇帝的马屁文章,张居正虽然自幼有神童之名,文章也做得好,拍马溜须却不是所长,只能勉强对付一下。

    但可悲的是,嘉靖皇帝明知是马匹文章,却要一字不落的欣赏;更可悲的是,他不过是《兴都志》的副总裁,而总裁大人正是朝野闻名的马屁精袁姊,此人同样自幼有神童之名,文章也做得好,但更擅长拍马溜须,并视讨嘉靖皇帝欢心为安身立命之本。

    所以张居正写了稿子,他必然要先审阅一番,并且总是很不满意,认为吹得还不够肉麻,非要张居正按照他的意思改一比如,要将嘉靖他爹兴献王,吹得比周文王还厉害,什么“我献皇帝,天纵圣哲迈于周文”又要将嘉靖比作“尧舜禹汤”纯属胡说八道。却必须如此,不然就不放过张居正。

    可怜小张大人自命清高,原本是不属于这些没边的阿谀,无奈摊上这么个上司,只好每天在这些鬼都不看的东西上用功,被自己恶心的都吐了好几回,人也明显瘦了一圈。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种令人疯的生活,也羡慕死纵横朝堂、口匕咤风云的沈默了,心说什么时候我也能做一番功业啊!

    这真是哥俩各爬一座山,这山望着那山高。乐呵呵的,都不愿在对方面前落了寒碜。

    亲兄弟似的携手进了徐府,自有管家热情相迎,然后徐阶大公子徐播出来陪着说话,徐婚与严世蕃一样,都是监生出身,靠老子荫庇当上了太常寺少卿,官闲散、人清闲,处事更是低调,虽然贵为次辅之子,在京中却甚少有人提及,与严东楼可谓天差地别。

    过不一会儿,徐阶回来了,三人赶紧到门口迎接。徐阁老看着沈默和张居正都到了,乐得合不拢嘴道:“太岳、江南,老夫请你们来过年,是否太过唐突啊?”

    两人摇头笑道:“家里空荡荡的,正愁没地儿去呢,只怕是给老师添麻烦了。”

    呵呵”徐阶笑道:“有你们陪着过年,老夫正求之不得哩,”

    边上的徐播笑道:“父亲,家宴早就备好了,您和二位师兄弟快入席吧。”

    “唔,好吧。”徐阶点头笑道:“那咱们上座再谈。”四人便进了正厅,厅里只有一座,也就他们四个人坐,其余女眷晚辈都在偏厅设桌。

    沈默歉意道:“碍着老师一家吃团圆饭了。”

    “无妨无妨。”徐阶笑道:“她们跟我吃饭不自在,还是独自一桌舒服。”说着看一眼张居正笑道:“往年拙言在江南时,太岳也来家里过年,也是我们爷仁一座的。”沈默这才释然。

    说话间,四人净了手,丫鬟便上菜开了。一见菜端上来,张居正便笑道:“几年没吃着师娘做得年夜饭了,着实想得很哩。”

    边上徐潘笑道:“我娘这两年都不下厨了,听说太岳兄回来了,这才破了回例。

    说着笑道:“说起来,大家还得感谢你哩。”

    张居正闻言笑道:“那待会儿可得给师娘敬酒。”

    沈默看人家爷仁言谈甚欢,像一家人似的,自个,却像个局外人,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但面上依旧微笑,甭想看出一点端倪。

    好在徐阶请他来,是为了拉拢他,而不是磕碜他,对于以八面玲珑著称的徐阁老,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便一脸欣慰的对沈默道:“昨天你做的很好啊,居功不自傲、让百官都心悦诚服,老夫也大大的长脸。”又对徐播道:“你要好生跟你沈师弟学着点,他可为你的良师益友。”

    徐播这才想起老爹的嘱咐,便一脸亲热的与沈默把盏,说日后要好生亲近。过一会儿,徐夫人出来,问客人对饭菜可否满意。喝了张居正的敬酒,又特意跟沈默多说了几句,道:“整天听老爷夸他的状元学生,老身早就好奇坏了,今儿可见着真人了,竟比老爷夸得还顺眼哩。”

    徐阶全家上阵,轮番的亲情攻势,果然让沈默感动的不行,也没了刚来时的拘束,爷四个喝酒聊天,大过年的也不谈公事,只说些轻松愉快的,气氛十分轻松。

    喝得正入巷呢,外面门子进来,伏在徐阶身边耳语几句,徐阶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轻声道:“知道了,你让他先回去,横竖不急在这一时。”

    门子便出去传话,徐阶摇头笑道:“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衙门过了十五才上班,有什么事情不能缓看来?”谁知不一会儿,那门子又转回来小声道:“那人死活不走,说十万火急的事情,一定要见到老爷才行。”

    沈默和张居正对视一眼,轻声道:“老师,看来是真有急事,不然谁会这时候跑出来?”

    徐阶点点头道:“那好吧,让他在书房等我。”门子下去传话,徐阶擦擦手,起身道:“你们慢慢喝,老夫去去就来。”三人连忙起身相送。

    其实徐阶何尝不知,定然有大事生,所以在见张肿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来到书房,听张肿说了来龙去脉后,还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已经跟严党正面开战,互相弹劾也是家常便饭,但这个节骨眼上,这三个人乱来这一下,不仅是帮倒忙,简直是要害死他老徐!

    要知道沈默都得了嘉靖帝的诫,说不要再跟严阁老过不去;他徐阶自然更是被嘉靖敲打过,警告他适可而止,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徐阶琢磨一下,等严世蕃一丁忧,严党群龙无了,再慢慢的、不动声色的零敲碎割,有三年工夫呢,确实不必急在一时。

    所以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表面上与严党修复关系,不再用激烈的手段对敌,麻痹敌人,好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把优势转化为胜势。可以说多少年来,他都从没如此确定过,自己是真的有机会获胜了,所以心情大好起来。

    谁知还没高兴多长时间,便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惊得他魂飞魄散。他知道,这次的麻烦大了因为这三个擅自上书的家伙,都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吴时来和张肿,都是举丑年进士,而那年徐阶是主考官,两人是座师与门生的关系;而更要命的是那个董传策,却是松江府人氏,徐阶的同乡!这三位老兄同时参奏,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事儿不是徐阶指使的。

    话说当初,因为蓝道行事,徐阶出于绝对劣势,形势可危,眼看就要被严党打倒了,才不得不想出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让皇上往党争上联想。但后来,这三人并没有上书弹劾严党。徐阶还以为他们怕了呢。好在蓝道行的硬骨头出乎意料,沈默的雷霆手段更走出乎意料,事情有惊无险的摆平了,他也就不再提这件事,心说过去就过去了吧。

    徐阶本以为是颗臭弹,谁知人家只是延时引爆,比他预想的晚了足足一个多二,“果可就大不相同了,当时是以喜攻毒,现在却成了服出曰尔必然会引得嘉靖帝大为不快,觉着他徐阶不听话、不像话,肯定要狠狠敲打的;严党也一定会拿这事大做文章,还不知会生出多少枝节来

    徐阶心中叫苦不迭,愁肠百结。勉强支撑着对张肿道:“先回去过年吧,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张肿担忧道:“可皇上也许明日便知道了”。

    “我让你回去就回去”。徐阶竟勃然大怒道:“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一向温吞水似的徐阁老,终于沸腾了。

    张肿吓得魂不附体,但他还真不错,临走还小声道:“阁老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牵连到您的

    “唉。徐阶长叹一声道:“你说了能算吗?”说着挥挥手道:“回去吧,回去吧”

    张肿给他郑重磕了个,头,这才满心惊惧的走了,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徐阁老,一个人在书房里呆的边缘,滑落到危险的深渊,面临的将是皇帝的雷霆之怒他深知刚慎自用的嘉靖皇帝,最讨厌的便是被别人忤逆!这次自己摊上这种百口莫辩的罪责,那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战战兢兢的等着最后的结果,弄不好就得革职罢官,甚至延颈受戮!

    孟子说,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乃是人生三大乐事之一,徐阶也向来深以为然,从在翰林院当学院时,便十分重视对门生的教育和扶植,指望将来能让自己乐得合不拢嘴。可为什么到如今,快乐没感到多少,却尽是满嘴苦涩呢?杨继盛、吴时来、张肿、这些人都是难道的人才,是徐阶寄予厚望的学生,可他们除了给自己惹事儿,惹自己生气,就不会干点别的一杨继盛死劾严嵩,虽然没把自己牵扯进去,但暗中营救无果,眼看着他丢了性命,对徐阶的打击是很大的,他的满头白,就是那时候生出来的。

    这次更厉害,吴张二位高足,竟然与自己的老乡联起手来,共同在元旦贺表上弹劾严嵩,简直是要老夫的老命啊!

    “唉,要那么多学生干什么呀?。再想想妹直跟自己作对的袁姊,那也是自己的学生,徐阶幽幽感叹道:“麻烦多,乱子多,早晚把这条老命搭进去

    当沈默和张居正闻讯赶来,看到徐阶竟好像一下老了几岁,不由吃惊道:“老师,到底生什么事儿了?”

    徐阶看看他俩,一下又有了些力量,暗道:“好学生不用多,有这两个足矣。便振奋精神,强笑道:“你俩坐下,大过年的,却有人非找不肃静待两人坐下,他便将张肿的话一五一十讲给两人听。

    两人听了也很震惊,张居正道:“能不能把奏章追回来了?”

    徐阶摇摇头道:“早就送进宫去了,宫门也早关了,有什么事儿,都得明天了

    “明天?。沈默轻声道:“说不定明天皇上就看到了“很有可能徐阶叹口气道:“不瞒你们说,皇上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百官贺表,看起来津津有味,基本上一本不拉沈默两个,心说,这是什么爱好啊?不愧是嘉靖皇帝啊,就连虚荣心都比别人强一万倍。

    “拙言,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徐阶兴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遇到困难,他第一个想起的一定是沈默,而不是张居正或其他什么人。

    “现在就得看皇上的反映了。”沈默沉吟片刻,轻声道:“最好的情况,是皇上将奏章留中不,这样一切照旧”

    “可能性有多大?”徐阶着急问道。

    “两成吧沈默轻声道:”皇上现在喜怒无常,让人没法琢磨

    “那还有别的情况吗?”徐阶又问道。

    “还有两种情况,皇上下旨叱责三人,但不追究其他人,这种情况也能接受沈默道:“然后就是皇上追究此事,命有司审问三人,要他们供出主谋,这是最不好的情况

    “分析这些有什么用?”张居正忍不住出声道:“老师问的是办“法

    “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沈默看看徐阶道:“不论何种情况,都对咱们十分不利,咱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看了。

    “这算什么主意?。张居正道:“难道坐以待毙吗?。

    “老夫也觉着,只能这样了。”徐阶却表示赞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