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官居一品 > 第九一零章 甚于防川(下)

第九一零章 甚于防川(下)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九一零章

    甚于防川(下)

    乾清宫,东暖阁。

    阁臣们已经退下,乾清宫太监客用跪着给万历捏腿,司礼太监张宏,内厂提督孙海则跪在阁臣们方才跪的地方。[]

    万历的神态疲惫而忧郁:“这几年,朕把内帑敞开了让你们用,为的是什么?”

    “尽快把东厂发展起来”,内厂提督东厂,孙海是最大的特务,赶紧恭声道:“好替主子爷分忧。”

    “这就是你给我分的忧?”万历抓起那本《明夷待访录》,狠狠丢到孙海身上道:“要不是程守训南下督织造,是不是朕的江山被他们夺了,也还得蒙在鼓里!”

    “奴婢该现……”其实太监们从内帑弄到银子,八成都中饱私囊挥霍了。两京十五省,除了天子脚下不敢糊弄,稍远一点的地方,就一个子儿不舍得花。因此东南轰轰烈烈闹了好几年,万历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孙海赶紧磕头如捣蒜道:“东厂刚重建了不到三年,人手没有备齐,训练也跟不上,奴婢为了保证京师,把精干力量都留在北京了,南方难免空疏……”

    “大臣不可信,内侍蠢如猪”,万历一脸惆怅道:“朕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皇上息怒,奴婢已经查办了南直和浙江的挡头,并调集精干人马南下”,孙海赶紧表决心,下保证道:“一定会让那些无君无父的狂徒,知道皇上的厉害!”

    “这还像句人话。”万历面色稍霁,望向张宏莲:“张公公,你怎么看?”

    “老奴刚到司礼监时,徐阁老还是首辅,曾记得他数此哀叹,“其乡人最无天理,。又听官于此土者,每呼为鬼国,云“他日天下有事,必此中创之,。盖谓朝廷之政令,不能行于此地,而人情狡诈,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敢为故也。”素来不太爱出风头的张宏这次态度也很鲜明道:“……这次的谋逆大案,便是其乡人目无王法君上,地方官长期姑息的结果。老奴观内阁大臣,似又有轻拿轻放的企图。皇上千万不要被他们得逞,一定要严查严办,宁枉勿纵,绝不能让逆贼坏了社稷的根本啊!”

    张公公之所以能在不怎么奉承皇帝的情况下,还坐稳司礼监的宝座,靠的就是这关键时划的眼力劲儿——一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这个太监头头,该持什么样的态度!

    “说得好。”万历果然圣心大悦道:“大总管就是跟他们这些饭桶不一样。”

    “老奴以为,此大逆不道之说,之所以能传得尽人皆知,写这本书的自然是始作俑者,但如果早二三十年,肯定掀不起什么大波浪,八成会被当成疯话无人理睬的。”

    “那现在为何……”万历有些挫败道。

    “因为有报纸的传播鼓吹,有书院在整日宣讲,老百姓是愚昧的

    所谓众口铄金,听得多了的也就信了。”张宏援缓道。

    “是这个道理。”万历重重点头道:“那该如何去做呢?”

    “首先,写这本书的,出版这本书的,卖这本书的,总之与这本书有直接关系的人,统统要立划抓起来!”张宏阴狠道:“用谋逆大罪株连满门,以儆效尤!”

    “同时,但凡有转载、妄传或者积极评论这本书的,也以同罪论处!”张宏杀气腾腾道:“没有问题的报纸,也必须停业整顿……皇上,在这报纸上面发表的内容,士绅百姓转眼就能看到,影响实在太大了,所以必须控制在皇上的手里。”

    “唔……”万历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老奴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了。”张宏不好意思的笑笑道。

    “说得不错,已经很难得了,不过还有一重中之重没提到。”万历指一指书架上的第二个抽屉道:“把张四维临走前,给朕上的那道秘折找出来。”

    客用赶紧过去翻找,果然找到了那本秘折,不禁佩服皇帝的记性。

    “从第三页开始念一念。”

    “是。”客用翻开那奏折,轻轻嗓子道:“私人讲学之风,正德前不见于史。嘉靖以来,王学大盛,讲学之风盛于宇内。时下读书人,言必称“陆王王沈”若谁还谈程朱,同侨们就会瞧他不起。如此情势之下,官学生员对程朱理学再也没有兴趣,纷纷请王学名师至学校开讲。官学牛竟数量有限,王门众人惟恐心学传之不广,又纷纷创立书院。现在,这些一哄而起的书院,在全国有近千座。与其门生数量相比,大明各级官学之生员,不过沧海一粟,微不足道。这些年轻人再不看圣贤之书、考科举正途,而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标新立异。朝廷创设学校,原意是为管理国家培植人才。那些名动朝野的心学大师们创设书院,想的却是按他们的意愿调唆青年士子,如何与朝廷分庭抗礼。若是听凭这些人胡闹下去,若干年后,朝廷岂不成了一个空架子?”

    “如果只是切磋学问揉求道术,其危害倒也不会立显,然而有以何心隐、李赞、罗汝芳等为首之王学泰州派,皆是赤手搏龙蛇,离经叛道之辈,公然藐视人伦,抨击朝政,肆意污蔑皇上和朝廷以博人眼球,所到之处万人空巷,无数无知青年,迷途深陷。如今各地书院讲坛,几乎变成了攻纤政局抨击朝廷之阵地,不仅仅是误人子弟,更对社赖之安稳造成极大危害。”

    “圣人有言,“一则治,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如今,各地书院已成制造各种目无王法、心怀不轨之辈的场所。书院为何能够如雨后春笋般兴起?说穿了,就是有当道政要的支持。讲学之风,在官场也很兴盛,一些官员对皇上和朝廷心存不满,自己不敢站出来反对

    便借助心学之流宣泄。还有在野的乡官,以及那些富商绮绅,这些人需要维系或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于是或慷慨解囊资助,或奔走联络组织,名为讲学,实则乡党,就是地方官吏也莫能与之抗衡。讲学讲学,醉翁之意不在酒,长此以往,一个反对皇上、反对朝廷的集团将形成,天下大患咸焉。”

    “故而微臣请查封天下私设书院,定秦州学派为邪教,以雷霆手段,扫魃魅魃魃,正本清源……还大明朗朗乾坤……”

    “可以了。”万历已经考虑成熟,不让客用再念下去,他对张宏道:“张公公……这是两年前的一份奏幸,朕看完便出了一身冷汗吗,但当时嫌麻烦,于是一拖再拖,到今天也没处置。终于有了今天的自食恶果。”

    “常言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张宏轻声道。

    “常言又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孙海好容易能显摆一下……撸起袖子道:“皇上,这件事就交给奴婢了……保准把那些书院,全都改成猪围!”

    “这么大的事儿……你得听张公公的。”万历对这个自小的玩伴无比的信任,只是不咸不淡的叮嘱一句,便对张宏道:“张四维说,书院讲学之害,以南直、浙江、江西、湖广为盛,东厂的人手不够,内厂的不能洞动,你看?”

    饭婢知道了。”张宏道:“内操的八千中官,随时都可以调动。”自从沈默不在了,万历皇帝便连年募集中官,且都要身强力壮之辈、宁顽凶悍之徒。宫里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大都拨给了御马监,操练起内卫来。

    在万历皇帝心中,大臣不可信,勋贵虽然好点,但也不可靠,自身安全还是得靠太监。光靠太监领兵还不够,还得组建一支纯太监军团,拱卫在自己身边。这次南方的妖书大案,是真把万历吓坏了,必须要调动自己的王牌才能安心:“很好,留五干守卫宫掖就够了,调三千给东厂……然后你拟道旨意,再调武骡左卫听用。”

    “是。”张宏应了一声,看来皇帝这次是真下死手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张宏和孙海退下后,万历又哈欠连连了,客用赶紧给他点根烟。

    万历深吸一口,熨帖的打了个颤道:“今儿个真丧气,没一点好事儿。”

    “还是有好事儿的。”客用话媚笑道:“皇上,您的胎毛笔,终于制好了。”

    “快拿来!”万历一下来了精神,把烟随手一掐,眼冒红光。

    客用便呈上个紫檀木盒子,万历接过盒儿打开,用手将黑得发亮的“笔毫,捏了捏,一想到它们的产地皆在少女胯下,身上便燥热起来,喃喃道:“三年啊,三千多个女人,才找到这么一撮……”说着大笑起来道:“干得不错,朕重重有赏!”

    饭婢讨个口彩就满足了。”客用轻声道:“修吉壤、修边墙,这都花线如流水,眼下东厂又要用线,还是给主子省了吧。”

    “还真跟朕贴心,”万历把笔尖送到鼻头嗅了嗅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朕富有四海,饿不死奴才。”说着把笔收起来道:“不给你金银财帛了,朕给你个肥差怎么样?”

    “那得看奴婢能不能担得起。”

    “程守训的密奏很有道理,靠织造来线太麻烦了,得从南方运到京城,还担心滞销。不是什么好主意。”万历不舍得用这笔蘸墨,便虚悬着胳膊,凭空写了两个字道:“来钱快的,一个是开矿,一个是收税。朕这次收拾书院,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立威之后,就是干这两样事的时候了,你想选哪一个?”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随着一道道谕旨下达,厂卫和禁军便开始了调动。在大部队南下之前,自然有无数东厂密探打前站,为雷霆一击锁定目标。

    而在沈默茶馆中的陈官人、马六爷几位,只是因为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鱼,谁让东厂的密探那么敬业,刚到了上海就张罗着到处抓人勒索呢?

    上海,铁鼻巷,东厂侦辑所。

    黑沉沉的大门缓缓打开,马原、陈官人、马六爷几人鱼贯而出,虽然身上没伤,但

    担惊受怕折腾了一宿,还是各个神色委顿,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见他们出来,等在门口的茶馆伙计,赶忙招呼一声,沈默和铁山便驾着两辆马车过来。

    几人见了沈默,都是眼含热泪,抱拳作揖道:“秦老板,您太仁义了,不嫌我们给你找麻烦,还花那么多线保我们,我们真不知该如待六

    “什么都别说了,先上车。”沈默把马鞭丢给马原,掀起车帘道。

    马车上,陈官人没了平时的趾高气扬,再次道谢后,又连连叹气道:“无妄之灾啊,……”

    沈默拿出香烟给他压惊,马六爷和周老汉也吧塔吧塔抽起了旱烟,小小的车厢很快就烟雾缭绕。

    “我到现在没弄明白,怎么就有东厂的人在茶馆里呢?”马六爷也不雄赳赳了,垂头丧气道:“真是对不住秦老板,让您停了买卖还破了财。花了多少钱,回头我让浑家给你送丢。”几人也点头称是。

    “只能说是倒雾了。”沈默叹口气道:“我方才打听过了,昨晚是东厂密探第一次出任务,就到了敝店……几位也无须自责,原先上海城的老百姓聊天,可以说是百无禁忌,只要较起真来,没有抓不进去的。”

    “唉,以后说话可得加小心了。”侯掌柜缩缩脖子道:“都怨我先提的这茬,线我一个人出了。”

    尔用你出,”沈默摇摇头道:“钱对我来说没有异议,诸位今后还是省着点花,多买点粮食存着吧。”

    “怎么了?”众人瞪大眼,如惊弓乏鸟道。

    沈默稍稍掀开一点窗帘,望一眼外面平静如常的街市,轻声道:“这天下,要乱了……人

    …………一……“分割……”……“一

    估计还能再写一幸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