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春秋小领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非对称战争

第一百四十三章 非对称战争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非对称战争

    中山国军队才动,晋军右翼的附庸家族出击了。

    《礼记. 王制》记载:“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故此,在春秋时,附庸的意思就是:地盘太小,君主懒得亲自管理,因为那样太耗费精力了,收的税少,付出的管理精力太多,于是,君主就把他们交给大领主,让他们依附大领主求得庇护。

    这说法换一个角度,就是:有六个以上的附庸家族才是大领主,否则,只能算中小领主——“六义附庸,蔚成大君”。

    能被称为“附庸”的家族其实都是小贵族,他们比一般的武士要富裕,只是因为穷困,履行不了领主义务,故此才托庇与大领主旗下。所以,这些附庸虽然没有足够的兵力,但他们拿出手的,都是精锐——装备精良、武装到牙齿。

    众多精锐临时组合在一起成一个队伍,还要托晋国军国主义教育的福。因为长久以来的军事教育,一群晋国农夫随意组织起来,就是一队精兵。而各附庸精锐组成的临时队伍,不用磨合,这些人的军事素养让他们自发地融合在一起。

    于是,附庸军像一击沉重的右勾拳,冲中山国军队拦腰击去。

    如果中山国军队的阵型严谨,那么他可以发动自己的左翼拦截这股生力军,但中山国军队现在已经分不清左右翼了,他们当中的勇敢者,不讲队形勇敢往前冲,怯懦者也不讲队形——他们掉头往后跑。结果,赵氏附庸组成的杂牌军像热刀切黄油一样,顺利的切入中山国毫无防护的侧翼了。

    赵武看的意兴阑珊,他打了个哈欠,催促说:“出动骑兵吧,不要有什么预备队了……对面是一群放羊的,他们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战斗,让我们俘虏他们,带回自己家中,让他们替我们好好放羊吧。”

    韩起点头表示赞同:“肯定是因为你太无耻了!你不宣而战,直接兵临城下,结果中山国仓促组织不起来军队,只好把国都内的流浪汉与公子哥武装起来上战场。这样的士兵,即使遇到许国人,也能与他们打的有声有色,而你赵武号称是‘晋国最锋利的矛’,跟他们打,纯粹是欺负人。”

    确实是欺负人,一直完全铁骑化的军队遇上处于青铜器早期的军队,后者无论战斗技巧与军队的组织性都远远不如前者,那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日落,中山国军队大败,出城而战的士兵不是阵亡就是被俘,被俘着中也包括他们的左师。由于中山国不敢打开城门,他们的败军中唯有最幸运的胆小鬼逃脱了大屠杀,流亡到了别的城市。

    这一战让中山国彻底明白自己与“天下霸主”之间的差距,他们完全彻底的打消与晋军野战的念头,开始长久的闭城坚守。

    奇怪的是,此战过后,赵武那方面也打消了攻城的念头,他们堵住中山国城门,开始在城外挖壕沟。

    三日后,许国的军队到了,在城墙上视察的中山国国君忧虑的看着赵军营寨,询问左右:“晋人的兵车到了,但我看到原野上还源源不断地调来军队,晋人出动了多少军队?”

    左右回答:“其实晋国人没有出动多少军队,我算了一下,先期赶到城下的人最多有五千——不足一个师,后面来的都是些小部队,三三两两的,队伍很零散,一点不像晋国人惯常的作风。”

    中山国国君哀叹:“五千人!我们全国的军队竟然被五千晋人打败了。你瞧,后续赶到的人是三三两两,但他们深入我国国境,沿途只要有一座城市做出抵抗,他们也不会如此嚣张——三两个人竟敢大摇大摆在我国的土地上行走?”

    中山国国君并不知道,后续赶到的晋国中小领主进入中山国国境后,看到沿途的城市完好无损,他们猛然想起:跟在赵武身后攻击中山国国都,可能要承受很大的损失。而攻城战从来都是持久的……所以,与其陪赵武到敌军城下闲坐,还不如顺路攻击那些中小城镇,检一点现成的战利品,这也算是替赵武“消除后顾之忧”吧。

    于是,那些中小领主蝗虫般扑向沿途的中小城寨。

    为了避免引发哄抢事件,领主们还自发的推举出几位小头目,有他们出面划分各个战区,规定各领主分片承包,严禁发生越境战斗的现象——后续赵兵经过的土地上,中山国各个部落忙于应付无群无尽的攻击都疲惫不堪,那敢出城拦截漫山遍野的赵氏武士。

    十天后,赵氏的辎重大队终于赶到中山国城下——唯有直属于赵氏的武士与中小领主,才会不顾沿途的肥肉,一路往中山国城下奔跑。

    这一天,中山国国都附近的田野终于宁静了,但赵武已经把中山国国都围得密不透风,困坐愁城的中山国国君现在已经习惯每天三次爬上城墙观望,他看着赵氏的军营,问左右:“晋人还没有攻城的打算?”

    左右回答:“没有,晋国人这几天都在不断地挖壕沟,他们的举动很奇怪,士兵们挖出来的土都要用筛子过一遍,然后他们把筛出来的土做成泥球,这泥球……我仔细观察了,晋国军官好要测量泥球的大小,对泥球进行称重,似乎不符合规定的,他们还要求重新制作。”

    中山国国军感慨:“我常常听说晋国人做事刻板,没想到他们居然刻板到这种地步,连挖出的土都要进行处置,还要筛一下才去做泥球,泥球的大小重量还有要求……他们做的泥鳅有多大,能够用手投掷吗?”

    左右回答:“泥球很大,一个人很吃力的才能抱起来,我看不适合用手投掷。”

    中山国国君再问:“那么,他们用这些泥球来做什么,没听说过用圆形泥球盖房子。”

    此时赵武营寨里升起数股浓烟,国君脸上笑容刚刚浮现,马上又收敛了笑容:“不会是晋人营寨失火,这么大的烟是做什么的?”

    左右回答:“这几天,晋国人除了做泥球之外,还派出人手四处砍柴,我远远瞧见他们在营寨四周搭建出几座陶窑,现在冒出烟来,大约是晋人生火烧窑了。”

    中山国国君摇头,难以置信的说:“晋国人千里迢迢来到我国都城下,就为了跟我打上一仗,然后堵住我的城门,专心致志烧陶器……我们国内的陶器也不值钱啊?”

    左右无话可说。中山国国君看了许久,看不出所以然来,便默默地走下城楼。

    第二日,晋国人继续烧窑。

    第三日,左右向中山国国君汇报:“晋国人烧的似乎不是陶器——连陶器都不如。他们昨天晚上就熄火了,今天早晨的火是重新升起来的——烧窑要烧五天到七天,晋国人只烧了两天,顶多把里面的泥土烧硬啊。但这样烧出的东西太脆,连陶器都不如。”

    正说话间,只见一辆辆牛车缓缓驶出找军营寨,牛车上装满了泥球,在中山国目瞪口呆中,那些士兵将牛车赶到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开始卸载泥球——那些泥球果然脆,即使在卸载过程中,也常常发生碰碎事件。

    卸下来的泥球一堆一堆的堆成金字塔结构,中山国人在城墙上看着一堆一堆的泥球有点发懵,中山国国君问左右:“这算什么,晋国人到底在做什么?”

    一名大臣最有智慧,他点着头,睿智的回答:“晋国人的主将一定是赵武,那位与左师战场答话的将领一定是赵武本人。”

    稍停,这位大臣精明的补充说:“没错,赵武应该亲自来了。我听说赵武当初在赵城就来过这么一手,他让仆人们把石块堆积在赵城城外,以阻挡战车的行驶,然后乘着晋国国内动乱,利用那些石块快速完成修筑城墙的工作……”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这名大臣得意洋洋的用预言家的姿态宣布:“赵武这是打算筑城,他用了过去的手法,不断烧制一些泥球堆积在我们城墙之外,等材料备足后,他就要开始修城了。”

    大家都张着嘴看着这名智者说不出话来,这名智者没有等到预料的喝彩,仔细琢磨,自己都觉得这个推论荒唐——人家赵武好歹是晋国预备元帅,国事繁忙的他千里迢迢来中山国,艰难的跟中山国人打了一仗,就为了取得在中山国国都门口修建自家别墅的权力?这理由也太搞笑了。

    那位大臣深喘了几口气,马上又想到一个理由,赶紧补充说:“如今,快要入冬了,晋国人打算长久围困我们,他们这是要在我们城外盖起房子准备过冬啊。”

    没有人质疑这段话,即使赵武跟中山国左师交谈过,中山国内的人也不清楚对面的将领是谁,这不奇怪。

    春秋没有照相技术、没有电视,即使是春秋名人,如果不被人亲眼见过,面对面也不见得相识。再加上中山国出城作战的部队全军覆灭,败军在没有电话与qq、手机短信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通知城内的人。这就造成了这场春秋时代最奇怪的战争:没有宣战的赵武,围城数日,城里还不知道他们跟谁交战。

    城外,晋国人对于制作泥球的严谨态度已经吓坏了中山国的人。虽然在中山国国都之外修建一座城池,以围困中山国——这想法过于疯狂,工程量过于浩大,但谁让外面来的将领是当代筑城大师,谁让外面的军队是晋国人?

    晋国军人啊,脑子都一根筋,只要上面有命令,才不管这命令是否疯狂,他们只会照章执行,而且执行的一板一眼,刻板的令人发指。

    中山国国君慌忙问左右:“如果晋国人长久围困,我们的粮食够吗?”

    左右回答:“我们储藏的粮食,支撑到明年开春不成问题,但开春之后,如果晋国人还不撤退,恐怕就困难了。另外,晋国人围城围得如此严,城中没有足够的柴草,百姓每天做饭烧什么?请君上向晋国人请求开放一个城门,容许我们出去采集柴草,还能顺便打一些猎物回来补充粮食的不足。”

    中山国使者抵达赵军军营的时候,赵武正懒洋洋的躺在一张躺椅上观赏棒球比赛,田苏接待了中山国使节,并立刻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我军每天清晨开放东门西门,正午的时候开始封闭,如果你们要采集柴草,请一定与正午的时候回城,否则,我们只能对那些晚回去的人进行扣留。”

    赵武没有干涉田苏的指挥,等中山国使者告辞后,赵武不满的插嘴:“为什么让他们出去打柴,城中的日子过得越艰难,他们的抵抗越会被削弱。田苏,你现在容许他们出去打柴,守军们每天好吃好喝的,不是更有精力抵抗我们了吗?”

    田苏还没来得及回答,潘党在身边懒洋洋的问:“城中那些人,将来不都是你的仆人吗?”

    田苏笑一笑解释:“围城的时候,容许城中的百姓出来打柴,那是惯例。如果城中百姓经过这一战伤亡惨重,那我们就不方便向对方讨要足够的征税了,因为我们要的多,他也拿不出来。那么,这场战争就得不偿失了——以往列国实行这个政策,就是因为他们要的是‘征服’。

    虽然这次我们要的不是‘征服’,是灭绝,但城里那些人早晚都是主上的奴仆,让他们遭受损失,在这张战争中饿死或者冻死,损失的是主上的财产,主上如果不介意这些损失,我可以重新颁布命令……”

    “谁说我不介意?”赵武变了脸色:“傻子才‘损人不利己’。传令下去,容许中山国人出门打柴,但过了正午回城的人,要一律扣留,扣留的人直接编入仆兵队,让他们给我们干体力活。”

    第四日,晋国人继续烧窑,中山国城外堆集的泥球越来越多,看这架势,大家越来越相信赵武是打算堵住中山国城门修建自家别墅,因为他们城外堆积的泥球足够铺满整个城市了。

    城里的人越发恐慌,有聪明人发现晋国人规定的漏洞,他们干脆乘打柴草的机会出城,而后故意迟迟未归,就等着晋国人扣留。然后快快乐乐的去晋国仆人营打工。仆人营至少能吃到热饭,还不用为安全提心吊胆。

    于是,中山过国都内的居民越来越少,青年男子走光后,出城打柴的人轮到老人与孩子。而晋国人来者不拒,只要违反规定回城,一律扣留。

    中山国内,卿大夫们并不在意百姓的出逃,这是理所当然的,对于仆人制国家的“官员”来说,百姓——或者称“屁民”——的苦难死活可以漠然置之,国家的安危存亡可以视若无睹,但一关系到自己的官位(也就是乌纱帽),他们是绝不会掉以轻心的。

    百姓出逃后,守军的粮食可以更宽裕,官员的乌纱帽没有丝毫应影响,所以中山国官员反而有意纵容这种出逃,到最后,他们干脆有计划的挑选妇女儿童和老人,驱赶他们出城,然后关闭城门,任晋国人在城外拘留他们。

    中山国的百姓对这项政策也没有抵触,对他们来说,到那里不是做仆人,给霸主国正卿打工,至少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所以围城战持续到一个月的时候,这场站争变的很滑稽:每天凌晨,总有大批家中绝粮的中山国百姓背着大包小包,等候在城门口,等中山国开放城门后,他们兴高采烈的直接去晋国营地报到。

    刚开始的时候,出城打柴的人还知道装模作样手里拎把斧子,到后来,变成了一群人当中只有一两把斧子,最后离谱到整群出城的人没有一件打柴的工具,甚至没有一件金属物。

    中山国开始驱赶妇女老弱后,晋军攻城的准备似乎已经完毕,正对四个城门的地方,晋军竖起了巨大的木杆——直到此时,中山国人终于知道那些泥球的用处。

    它们是炮弹。

    对于这种一次性消耗物品,赵武甚至懒得精工细作,他只是粗粗的进行硬化处理,然后就堆积在中山国城外。

    三百架扭力石炮竖立在中山国南北两门。南门负责攻击的是田苏与卫敏;北门有赵武亲自担纲。按赵武的脾气,他身侧担任保卫的人手足以让这个世界胆寒——左面是天下第二潘党,副手是沉默寡言的武卿;右面是近战优秀的剑术大师英触,搭配擅长潜踪刺杀的猎手武连。他的背后是韩起及韩氏家臣。

    围成多少日了,中山国人除了开始与赵武打过一仗外,再没有任何出城野战的念头,但即使是这样,领主赵武依旧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他连后路的保护都涉及到。

    南门方向传来一声嘹亮的军号,赵武挥了挥手,他所在的北门军队勇军号进行响应。

    号音平息,军鼓声隆隆响起,南北门同时开始试炮。一个个巨大的泥球被安放在发射架上,技术人员逐一对石炮进行调制。

    中山国君臣忧虑的看着巨大的石弹逐一砸在城墙上,呼啸的石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将石墙上的防御设施砸烂,木屑横飞。一颗石弹擦肩而过,将中山国君身后的几名卫士击倒,幸运的是,这枚石弹硬化处理比较好,没有粉碎。

    石弹带到了五六名侍从,当先被砸中的侍卫胸膛塌陷,其余几名侍卫或者捂着胳膊,或者抱着腿在那里放声惨叫,石弹仍在地上骨溜溜转动。中山国君面色苍白,看着那枚转动不停的泥球沉默不语。

    那名睿智的大臣曾经以为赵武烧制泥球是为了修建城池,他因为敏锐的发现赵武的企图已经成为中山国新的左师,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怎么抵御?”中山国国君发现自己很冷静,他很钦佩自己能够平心静气说出这句话。

    那名睿智的大臣、中山国新任左师回答:“可以拆下百姓的门板……”

    中山国一位更聪明的人回答:“不如用布匹——门板虽然好,但那些泥球砸在门板上,无论是泥球碎裂还是门板碎裂,对附近的士兵都伤亡很大,不入收集百姓的衣服,串联成布幔围绕全城布防……”

    仆人社会跟封建社会是不同的,仆人社会中官吏想爬上高位,无需给国家做出多少贡献,只要讨国君的欢心就行,为此,他们不惜不择手段。故此,新任左师虽然知道别人说的有道理,但他必须跟对方争。他打断对方话:“我们用什么缝这些衣服呢,用单根的线吗?一个粗壮的大汉衣服常有线开裂的时候,对方投过来的是能砸坏盾牌的泥球,这比一个壮汉的力量还要大,那些线能兜住泥球吗?”

    更聪明的人回答:“可以用没有裁剪的布匹……”

    新任左师反驳:“我们中山国哪有这么大的布庄?能储存足够环绕全城的布匹?”

    破坏总比建设有用。其实,用布幔对付投石车确实有效,可惜的是中山国并不是商业繁华地带,没有大型的布庄,库房里存放足够多的布匹。所以那位更聪明人虽然想出了好方法,但却叫新任左师给破坏了,而且后者的理由十分充足。

    城上这两人还在争夺“谁是最聪明人”的荣誉,城下,晋国南北城门开始用军号相互联系,一阵军号问答过后——天崩地裂。

    用天崩地裂来形容晋国的总攻似乎过于简单。总之,当晋国人号角齐鸣的时候,中山国仿佛遭到了陨石魔法的袭击,满天都是飞舞的石弹,碎裂的石球四处飞舞,砸飞了盾牌、空中张牙舞爪的士兵大声惨叫,城墙上流淌的血液像小河、断折的武器、满地乱滚的士兵与石球残片……

    天地都在颤抖,而且这种颤抖永无止尽。

    隆隆声连绵不绝,第一轮射击过后,城墙上已经站不住人。中山国国君早已经撤到城下,他满脸痛苦的看着城墙上不断腾起的烟尘、时而飞到半空中四处乱溅的碎片,默默无语。

    赵武这时候使用的抛石车武器,已经达到了中国社会元代(一千七百年后)的水平,处于青铜器时代早期的中山国怎能抵挡?

    两日后,中山国都陷落,其国君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