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春秋小领主 >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万事无恒常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万事无恒常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万事无恒常

    这次内乱,整个郑国混乱不堪,人心离散。良、驷两家第一次争斗之后,子产就想出走,被子皮(罕虎)劝阻,第二次又面临被攻击的危险,他真决心出逃了。但还没出门,就被子皮拦下。

    子产的事不是唯一,当月,另一位贤臣游吉(子大叔)从晋国“聘问”返回,途中听说国内发生火并,马上准备流亡晋国,他走到酸枣(在今河南省延津县西南),被驷带追上并劝回。

    内乱与外患往往如影随形——良氏被灭后,良霄的死党,郑国司马(国防部长)羽颉(羽氏)出奔晋国,晋国执政府任命其为任(在今河北省任县东南)大夫——自此,他成为中国任姓始祖,

    任羽颉时时酝酿报仇,就任任大夫后,他献上的第一条建议就是:攻击郑国,讨伐郑国的不恭。

    此建议当即被执政府驳回,恰好此时,早先出逃的郑国大夫乐成,奉赵武的召唤准备动身前往河间,任羽颉马上要求乐成带他同行,他要面见赵武,请求伐郑。

    乐成是冲赵武而来晋国的,他现在是赵氏家臣而不是晋臣。任羽颉丢下现任官职,一心想赶到河间。这让执政府很恼火,于是,执政府通过快船传讯,要求女齐责令任羽颉返回任城,立刻上任。女齐这一耽搁,齐国人追上了。

    赶来的不是齐国大军,晏婴很了解赵武,知道此人表面憨厚,骨子里奸诈。所谓表面憨厚,那就是说:赵武从不做有可能引起别人指责的事,但你如果手脚慢了,等他把事情干完,那么,赵武做的事就挑不出一点毛病,绝对的“伟光正”,让你有苦难言,只能自认倒霉。

    因此,齐国大军在动员的时候,晏婴就派出人手,用飞一般的速度向晋国递交出兵请求。紧接着,不等晋人的答复返回,他又派人冒险穿过冰冻的黄河南支流,赶往河间通知女齐……女齐也就在路上一犹豫,齐国人到了。他们立刻义正词严地要求伐燕,并组成联军护送燕简公回国。

    幸好幸好,赵武手脚快,齐国人堵上了女齐,没堵上赵武,等女齐无奈的领着齐人赶到博野,赵武已带着大军一路不回头地奔到了恒山脚下。

    博野之主投靠的效应,在这次行军中呈现无遗。沿着易水河上溯,河岸附近的农场主们,要么曾是博野之主的附庸,要么以前认识,甚至是亲戚,当然,晋国人的拳头也够硬,所以,常常是博兼上前一吆喝,堡寨的大门打开了,犒军的牛马猪羊要多少有多少,还唯恐晋国人不满意。

    犒军之后,听说晋人正在博野点校当地领主,并建立晋国的统治后,当地农场主立刻奉上质子,自己吐着舌头一路,一路烟尘地向博野狂奔而去……

    因为有沿途土著接应,赵武的行军队列也变换了,前锋改为轻骑兵,战狗队收缩,步兵乘上战车,整队行军速度大大提高。

    恒山,《舜典》称“北岳”;《禹贡》称“太行恒山”;《周礼》曰:“正北并州,其山镇曰恒山”。恒山在春秋时也称常山,因为那时“恒”与“常”是通用词,“恒常也,万物伏北方,有常也”。管子也曾曰:“恒者,天道之有常。”

    燕由指点着前方的山岳,给赵武讲解的起劲,这一刻他颇有点子产训范匄的感觉——其实他指点的的山岳是太白山,不过,这也没什么,春秋时恒山是泛指,大约这一带的山岳都可以称之为“恒山”。这一点赵武并不知道,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进入的山谷,其实是太白山附近的小盆地灵丘县。赵武只是露出一脸崇敬的表情,看着燕由口若悬河。

    “博学哈——哦,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在燕国是什么身份?”

    赵武突兀的问话一下子把燕由噎住了,燕由蠕动嘴唇想说,赵武微笑着补充:“我们商定完毕后,我问你是否回国——在我想来,这么大的事,你总要回国说一声吧,燕国贵族那么多,万一有不同意见怎么办?但你却不以为然,直接决定去接子离回国,你凭什么有那么大的把握,让燕国贵族都听你的?”

    燕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嘿嘿,人都说晋国的赵氏孤儿是绝顶聪慧……当然了《百器谱》的作者,天下匠师之祖,赵城学宫的祭酒,能不是聪明人嘛?可惜,我跟你处的久了,如人之入鲍鱼之肆,久处而不闻其臭——我忘了这茬了……嘿嘿,嘿嘿嘿,执政以为我是何人?我能是何人?”

    赵武也嘿嘿笑了起来:“你不会是燕国贵族首领,发动逐君的,不会以你为首——我这么说,不是说首领爱惜自己的身体,不会轻身来跟我会谈。首领嘛,责任重大,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肯定不能离开燕国。但你也决不会是首领的谋主,因为谋主不擅长做决定,总是习惯于提出建议,等待别人做主。

    所以,你是燕国贵族群里的第二?还是第三?……再不能低了,再低就不敢当我的面作决定了。应该是第二,而且是举足轻重的‘第二’,你做的决定,连首领都不敢轻易否决吗,是吧?”

    燕由大笑:“没错,我是孙由!”

    不是春秋人不明白燕由这回答的意思。燕由是说,他是燕国公孙后裔,但因为与当今燕国国君血缘远了,所以称之为“孙由”——贵族中的贵族!

    燕国公孙由报出姓名,期待的等了一会儿,但可惜,赵武没有表示出惊讶,或者久仰的表情,他只是轻轻点点头,仿佛第一次听说这名字一样——他却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

    春秋时代,大多数人对燕国都不了解,而燕国正好是春秋唯一没有自己史官的国度,于是,连当时的历史记述都对燕国聊聊无语。而且,当时存在两个燕国,因为春秋时代是单音节时代,词汇量贫乏,人们说到南燕北燕时没有相应词汇特别区分,于是,连《左传》中对燕国的记述,都被认为有时说的是南燕,有时说的是北燕,无法分辨。

    所以,孙由是何人,赵武听了这名字,感觉跟他家东郭卖布的没啥两样——那位卖布的是孙林父远支。

    燕由等了片刻,没等到赵武的“久仰”……幸好,斥候赶来报告,解除了燕由的尴尬。

    “前方发现敌军哨探,士卒已赶去追逐!”

    赵武解脱了,他正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迎接燕由的坦白,现在顺水推舟,下令:“轻骑兵上马,前驱,武力搜索;步兵披甲,准备战斗。”

    前方,几名赵军游哨行过一个山坡,劈面与陌生数名骑兵相逢,双方都愣了一下,倒是赵兵训练有素,他们抢先将长戟放平,冲着对方奔了过去。

    对面的骑兵有点反应迟钝,他们刚想说点什么,赵军的马已经冲到了跟前,这些人当中的聪明着拨马就逃,迟钝的还想彼此试探一下。他们刚刚抽出长矛,放平矛杆,眼前便出现了长戟的锋尖,反应过来的士兵奋力扭身躲避戟尖……他们可不想赵军骑兵一样鞍鞯齐全。

    刺过来得戟来势凶猛,士兵们不得不全力扭动身子,一不小心,他们身子在光滑的马背上坐不稳,摔落到马下……当然,他们要不躲的话,也会被打落马下。

    仅仅一个冲突,对面已没有骑在马上的士兵。

    马蹄奔腾,出战得手的赵军并没有停步,两名骑兵转身而去,通知后续部队,现场留下五名士卒,慢悠悠爬下马来,追被捆绑俘虏,收拾战利品。剩下的三名骑兵则继续催动战马,四个马蹄翻飞地追逐逃走的敌军。

    对面的骑兵没有像样的马鞍,追逐当中,他们的身体在马上坐不稳,不敢全力奔驰,赵军无所顾忌,他们将马的速度提至最高,从背后追上敌骑,毫不客气地用戟尖勾啄。一名敌骑被戟尖勾住了胳膊,他长声惨叫着,奋力一挣扎,一股喷涌的血线冒出,敌骑胳膊上的衣物被扯开,白生生的骨骼翻露在外,鲜血狂涌,惨呼着坠落马下。

    一名赵兵追逐到敌骑的身后,这名敌骑身手非常灵活,他抱住马脖子,身材灵巧地翻到马的一侧,借助马身挡住赵军刺来的戟,赵兵马略一减速,让过对方马身,绕到另一侧,对手一见赵兵出现在自己同方向,他再度翻身,身体扭到了另一侧……

    追逐的赵兵几次伸手,没能得手,暴怒的赵兵不管了,他挺戟刺向马脖子,想刺伤对方搂抱的手。敌骑一见,立刻爽快地松开抱住马脖的手臂——这家伙灵活地跳到了地上,然后甩开大脚片,窜向了附近的山林。

    追她的那名赵兵又气又急,一抬手,从马鞍上取下弩弓,放上一支弩箭,瞄向了对方的背影。正在这时,跑在前方的一名赵兵气急败坏的返回,大呼:“万骑,前方有万骑列阵!”

    这一愣神,那名身材灵活的敌骑已逃入山林。追他的赵兵只好遗憾地收起弩弓,仰脸向刚才喊叫的赵兵发出质询的目光。

    “我追一名敌骑跑过山坡。猛然发觉,山坡下,约万骑正在缓缓移动,见到我追逐而至,他们立刻停下脚步列阵,被我追赶的那人马上跑进对方阵中——他们是一伙的!”

    “去看看”,收起弩弓的赵兵尾随着两个同伴跑上坡顶,顿时,吸了口冷气。

    万骑,赵武一直寻找的代国骑兵,就在坡下。

    这伙骑兵队伍很杂乱,服色很不统一。大多数人就一身羊皮袄,五色杂乱的,很少有配置铠甲的……当然,在这方面,晋军其实没资格嘲笑代人,他们自己统一军服与铠甲,才是多久的事。

    赵军认为他们很杂乱,是因为这伙人连武器都不统一,代人队伍里有拿木棍的、有拿长斧的,还有木棍上绑一块石头充当流星锤的。

    他们的鞍鞯也很不统一,有一部分人明显配备着缴获赵人的马鞍与马镫,这部分人武器配置很齐全,明显身份高贵。但显然,狼多肉少,队伍中更多的人只是在马上披一块毯子,很多人连毯子下绳索做成的单边马镫都没有,就那样七倒八歪的骑在马上。

    这就是让赵获来不及反应,便被快速击败的代人骑兵吗?赵获怎么说,带的都是赵氏别宗的武士,晋人一向讲究纪律性,赵氏即使是别宗,骑兵技术也长于列国,竟被这样一群散兵游勇击溃?

    没错,这群人当中装备着不少缴获物,证明了他们以往的战绩……显然,缴获物还不足以分配给所有人,另一方面,代人的工艺水平显然也达不到赵氏平均水平,即使有缴获物作为样本,因为缺乏相应工具,他们也仿制不出来。所以,除了他们当中的身份高贵者之外,连那些贵人的侍从,都没配置齐全鞍鞯,以及铁器。

    眨眼间,坡下的骑兵也发觉了坡顶窥伺的赵军。他们吹响了牛角号,开始整队。乱糟糟的代人骑兵竭力想摆出严正以待的队形,紧接着,一支约百人的骑队来开大部队,赶过来驱逐赵氏哨探。这伙赶来追逐的百骑是白种人,金发碧眼者居多,也有些红发者。

    坡顶上的赵兵取下了弓箭,稀稀落落地射出几只箭来,且战且走。就在他们将要走下坡顶时,代人骑兵队伍后方响起了一声牛角号,随着这声号角,一支军旗从林中探出头来,紧随军旗的出现,一队步兵散漫地走出丛林,接着,越来越多的步兵出现了,人山人海。

    新出现的情况让赵氏哨探不肯就此罢休,他们兜着圈子与来骑游战着,来骑似乎颇有点晋人的风采,他们不慌不忙地展开宽大的正面,然后向赵兵兜裹而来……可惜,他们单兵作战能力不强,兵力散布开了,虽然局限了赵兵的活动范围,但兵势单薄。赵兵往来冲突,对方的阵型一捅而穿,没有一人能将与他们的战斗拖到第二回合。

    代人百骑队的首领似乎发觉了这点缺憾,他用赵兵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吼叫着,他的叫喊引来赵兵的集中射击,但此人不慌不忙,连续挡下数支弩箭,与此同时,代人骑兵队伍也在他的呼喊下收缩,变成“两彻”队形。他们阵型变厚了,也变得更加难缠,但这时,代人步兵依旧在源源不断步出丛林,赵兵游骑见纠缠下去没便宜可占,一声唿哨,转身奔向来路。

    代人百骑队似乎被激怒了,他们紧追不舍,数百只马蹄隆隆地蹬踏着地面,发出类似春雷般连绵不绝的响声,赵军游骑且战且走,依靠精准的弩弓,他们不时把靠近的追击者射落马下,但追兵依旧不依不饶。三名游骑在途中汇合了其余游骑,因为追兵跟得紧,他们丢弃了大部分俘虏,只留下一名,捆在马上一路奔跑。

    再转过一个山脚,赵军大部队豁然出现,这时,赵军正在赵武的指挥下展开两翼,见到败退回来的游骑,百余名骑兵上前接应,赵武则在阵型中央下令:“重骑兵披甲!辎重队就地扎营,准备驻防。”

    这会儿,轮到敌骑站在远处观察赵军了。赵军着急着展开队列,顾不上驱逐这伙敌军。赵武接回了游哨,紧着询问:“敌军多少?兵力分配如何?敌军所在位置怎样?”

    车战最讲究地形,当然,重骑突击也非常讲究地形配合。

    “骑兵万余人,步兵不计其数”,游哨顿了顿,带着回忆的神情答:“开阔,敌军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一片疏林,疏林前方约有五里纵身的开阔地,宽度约二十里——转过两个山坡,就是那片开阔地,现在敌军正在那里列阵,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赵武咧嘴一笑,转向燕由:“看来,子离是不肯轻易认输啊。”

    燕由——孙由嘿嘿一笑,笑而不答。

    游骑等赵武说完话,又带着犹豫的神情,欲言又止:“主,这伙代人不一般,他们似乎很有组织性,比如追来的代人百骑队,驱逐我们的时候,竟然知道布阵。”

    赵武淡然一笑:“子离手下亲卫,理应如此!”

    说罢,赵武一挥马鞭:“轻骑第一旅,给我驱逐那伙代人百骑队。”

    话音刚落,隆隆的战车声响起,赵丹挥舞着短小的童剑,带着浩浩荡荡的侍从出现,他挥舞着短剑吆喝:“父亲,我为头阵,才百十个人,我来我来!”

    赵武一伸手,拎着赵丹的脖领子,把他拎下战车:“此地山势起伏,不适合战车冲击……再说,乘坐战车,战败了连跑路都跑不快,下来下来,骑上战马!”

    因为山路崎岖赵军队伍里只有三乘战车,一辆是赵武——人元帅,贵族就要在贵族面前摆谱。所以一辆战车赵武自己乘坐,一辆是燕由乘坐,最后一辆是赵丹的战车。

    说话间,赵氏轻骑已越阵而出,冲向了观察他们的代人百骑队……奇诡的是,代人百骑队似乎没有逃跑的意识,他们对着赵军的旗帜窃窃私语,等到赵军骑兵突出,百骑队的首领反而跑出队列,白马、银枪,很有点“恒山赵子龙”——哦,“常山赵子龙”的风采,大声呼喊:“对面是晋国赵氏吗?可是赵盾的血裔——我隗氏啊!”

    胡人也敢称隗氏,打招呼还很亲热?!

    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