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春秋小领主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原来是自取其辱

第三百二十三章 原来是自取其辱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bx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三章 原来是自取其辱

    栾灶的话让赵武直皱眉头——怎么栾氏无人了吗?竟让这样一位不通贵族礼节的家伙当家族继承人?

    弱这个词,在春秋时代是哀悼的话,意思为丧失,减少……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味道,比如现在栾灶说话的神态,真是要多幸灾乐祸,有多幸灾乐祸。

    栾灶不应该冲赵武说这话,赵武是谁,天下霸主的大管家,第一执政、天下兵马大元帅。即使一位国君见到赵武,也要恭敬地、用隆重的贵族礼节向赵武问好,等把那套贵族礼仪程序走完之后,双方才能谈正事。

    没见到一位贵族一上来,用如此玩味的口气,与赵武交谈。他的不恭让随行的齐国使者眉头一皱,也让出迎的齐军正将鲍国脸色沉了沉。

    栾灶这是像显示与赵武的亲热,以此区别于在场的齐国君臣。

    培养一位贵族,真的需要三代。曲沃之乱后,能逃出曲沃的栾氏遗族,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乱世嫡系。以先元帅范匄的脾气,栾氏嫡系血脉也不可能逃出他的天罗地网。

    这年头资源匮乏,一个贵族家族的教育资源肯定要向嫡系血脉倾斜。于是,非嫡系血脉受到的教育程度,也就是比普通人多一点点而已,考虑到栾黡本人就是一副讨人嫌的脾气……赵武对栾灶的态度忍了。他冲后者微微点点头。迎上来的鲍国马上呐呐解释:“寡君……寡君……”

    栾灶最快,拍着大腿帮鲍国说话:“我军渡过黄河的时候,子尾(公孙虿)去世了,刚刚我们又接到消息,子雅也去世了,真是悲哀啊,寡君难过的吃不下去饭,因此不能亲自迎候执政……寡君正在大帐之内,等待元帅。”

    齐景公的叔叔子雅(公孙灶)、子尾(公孙虿)就是帮助齐景公发动兵变,驱逐庆封的那两位公孙,没想到兵变刚刚结束,两位公孙相继辞世——自此,齐国君主的血脉变得更加孤单,齐景公既无兄弟,也无叔伯,姜姓血裔只剩下他了。

    赵武马上询问:“子尾子雅都去世了,齐国国内谁在主持日常政务?”

    鲍国哆哆嗦嗦答:“司徒……司徒犹在……”

    赵武想知道的是:司徒是谁?

    还是栾灶答话:“陈无宇啊,鲍氏、栾氏、高氏都在此,国内只剩下陈无宇……哦,晏婴出使吴国了。”

    陈无宇就是田无宇。田无宇先祖曾是陈国公孙,所以也被人用“陈无宇”作为别名。

    庆封出逃的时候,家臣曾劝他说“你这脾气不改,逃到哪里都无法安居”,这句话用来说栾氏,也正合适。栾灶处处插嘴,完毕不顾齐军统帅鲍国的态度,毫无顾忌的将齐国的秘密倾泻而出。看来,齐国还会动乱,下一波动乱,肯定是栾氏灭亡。

    可怜那位“春秋第一阴谋家”栾书,他要知道自己的子孙如此没有政治家智慧,不知该什么表情。

    赵武跟栾灶不熟,栾氏曾策划“下宫之乱”,使得赵武成为“赵氏孤儿”,现在的赵武虽然对栾氏不特别仇恨,但晋国人一向睚眦必报,他身边的赵氏家臣见到栾灶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脸上都有点不耐烦。其中,赵丹年纪最小,平常被人教育的像个春秋人,对栾氏一向怀有正常的晋国式仇恨。他忍耐不住跳出来,挥舞短小的胖手,喝斥:“咄,未见其君,何说(游说)其臣,行人何在?引路!”

    鲍国皱了皱眉,不满地看了栾灶一眼,马上又将不满的目光转向赵丹。赵武赶紧轻声呵斥:“小儿辈,退下!”

    鲍国忍了忍,闪开道路,单手一引:“请!”

    鲍国身子转动的时候,将栾灶遮挡在路边,恼怒的栾灶本想与赵丹理论一番,见到鲍国如此作态,他深深吸了口气,闪到了鲍国身后,附和说:“元帅,请!”

    赵丹虽然人小,他说的确是正理:我们是来与齐国军队会合的,论道理我们该与你们君主相见,然后才与臣下沟通。如今没见到你们君主,一个臣下拦在路边游说不停,是什么道理?外交官来,赶紧上前履行职责,引我们去见你们国君。

    齐国处处想与晋国争雄,如今齐国正卿被一位晋国小孩训斥,不管对方说的是否有理,身为齐国正卿,鲍国都要维护齐国的面子,不过他脑筋迟钝,还没想出驳斥赵丹的话,赵武溺爱的轻声呵斥来了……鲍国只能忍下这口气,为了不让栾灶再跟晋人起冲突,他用身体遮蔽的了栾灶。而栾灶本来就不占理,鲍国的身体语言他领悟后,只能闪开道路,尾随在晋人身后。

    赵武并肩走在鲍国旁边,随口问:“齐国大军倾巢而出,国内为什么只留下陈无宇,晏婴出使吴国做什么?”

    鲍国呐呐不言,栾灶也不敢乱插嘴了,赵武目光一闪,马上想到了答案:“是为了庆封!”

    吴国国君余昧收容了庆封,并把他封在朱方(镇江附近)。齐国这是仗着与晋国盟国的身份,想跟吴国好好沟通一番,能不能讨回庆封暂且不说,至少不能让吴国被庆封利用。

    只可惜,吴国的行动不是晋国所能控制的,吴国实际上比楚国更桀骜。

    同一时间,晏婴已经穿越了鲁国,进入钟离。前方不远便是大江(淮河),此时,晏婴也接到了子雅逝世的消息,他发出了与栾灶相同的感慨::“咦,又弱一个!可惜!子雅也不能够幸免。现在真是危险了!姜(齐国姜姓)族全都弱了,而妫(陈国公孙妫姓,这里指田无宇)姓必将昌盛。子尾、子雅存在,国君有所帮衬,田无宇还有顾忌。现在两人一起死了,姜姓危险了。齐国恐怕要变天了!”

    晏婴身边的随从高寮不解:“难道无可挽回了吗?”

    怎么挽回?大灾之年,田无宇在国内四处赈济,民心已经向田氏靠拢。与此同时,国内的贵族却限于内讧,无法对田氏形成制衡。而国君……即使国君想跟田氏争夺人心,国君有这个财力吗?即使国君有这个财力,喜欢穿黄金鞋的国君,有这个慈悲吗?

    晏婴沉默片刻,突然对刚才建议的高寮说:“你回国吧,我不再需要你了!”

    高寮大惊,问:“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婴沉默片刻,回答:“我是个不中用的人,正如弯曲的木头需要墨绳来取直,斧头来砍,刨子来刨,才能作成有用的器具。高寮你在我身边三年,虽然做事谨慎小心,从未犯过错误,但你看见我的过错从来不说,这对我有何用?所以你走吧,我辞退你了。”

    随从一片默然,高寮等了一会儿,看到晏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跪下叩了个头:“主,吴人一向自大无礼,如今新胜楚国,恐怕愈发傲慢,主此去吴地,穷山恶水,臣下不能伺候你了,请主多保重!”

    于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例“老板炒鱿鱼”的先例出现了,高寮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被辞退的员工。

    高寮走后,有随从建议说:“寮本是高姓旁支,跟随主上三年知道不少隐秘,比如主上刚才对田氏的担忧……现在主上辞退了他,我恐怕他会向田氏告密。”

    晏婴淡然回答:“若田氏因此警惕,我齐国姜姓也将拖延灭亡的命运,这不是很好吗?”

    晏婴猜错了,高寮并没有返回齐国,又羞又愧的他走到一条不知名的江边,觉得无颜回去面对父老,拔剑自刎。

    稍后,晏婴继续前行,渡过淮水后,齐人的使节团从楚国昭关进入吴国,有随从担忧这支使节团被楚人知道行踪后,返程的路上楚人会找茬。晏婴不以为然:“我们在钟离的时候,听说楚君正在郑国求聘段叔的女儿。我猜想,等我们回程的时候,楚人已经顾不上招惹我们了——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去楚国。”

    随从讶然:“为什么?”

    晏婴回答:“晋人与楚人争斗了两百余年,好不容易制服了楚人,如今楚人竟想走迂回道路,去秘密拉拢郑国——无论如何,晋人不会坐视自己失去郑国,所以,晋人的军队会来的很快……韩起修建盟誓台,大约已经建好了吧。晋人会点起国内所有人马,再度兵临楚国。

    估算时间,晋国人抵达的时候,恰好我们返回。然后,我们可以用参加盟会的借口,直接进入楚国……”

    此时,北方,博野附近。

    燕国的使者已经抵达晋齐联军本部,他们带来了针对性的丰厚财物:晋人不求财,他们就用两万燕国奴隶贿赂晋国;齐人喜欢财富,燕人以珠宝鼎彝等厚礼贿赂齐国;齐景公除了爱财之外,还贪图美色,燕人送来一名皮肤奶白的“燕姬”嫁给齐景公。

    这一措施果然奏效,晋国军队止步于博野,齐军停顿于曾经的虢国旧土(今保定市高阳、蠡县间),稍后,晋齐联军与燕国会盟于濡上(今安新、任丘间),承认了燕国拥立新君的现状,复立简公之事不了了之。

    解决了燕国时间后,赵武向国内一路狂奔,同时,他派出使者通报列国君主,宣布晋国已经修建好了盟誓台,命令列国诸侯整军南下,盟誓与楚。

    赵武回到新田的时候,晏婴已进入吴国请求面见吴国国君。

    这天清晨,晏婴在吴国官员的引导下来到吴宫中,等候在阶下准备谒见吴君余昧。

    不一会儿,侍从从吴宫丘顶传下令来:“天王召见。”

    晏婴怔了,吴王什么时候变成“王”了?

    现在周天子虽已名存实亡,但诸侯各国仍称周王为“天下共主”、“唯一的王”。而且,最近连桀骜的楚国都被晋国打服,开始向周王称臣了,吴国原本是晋国人养大的一条狗而已,他也开始称“王”了。

    这年头,狗都可以称王,真是末世啊。

    恍然间,晏婴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吴国在向他炫耀国威。

    想到这一点,晏婴又好气又好笑。

    齐国是什么国家,一流大国。连晋国人都不敢高声命令、随意指挥的一等强国。吴国不过眼屎大的地盘,齐国曾灭过不少类似的国家,现在,他们居然……

    于是,晏婴闭上眼睛,站在吴国宫殿的台阶下(陛下)闭目养神,吴国人嚷嚷什么,对他来说像是苍蝇飞舞,不值得关注。

    吴国侍卫再次高声重复:“天王召见。”

    晏婴依旧无动于衷。

    吴国侍卫没有办法,径直走到晏婴跟前,一字一顿地说:“天王请见……天王请见啊……啊!”

    晏婴故意装作惊诧的样子,反问道:“臣受齐国国君之命,出使吴国。谁知晏婴愚笨昏聩,竟然搞错了方向,走到周天子的朝廷上来了……实在抱歉。请问,何处可以找到吴君?”

    躲在吴宫丘顶的余昧听到侍从气喘吁吁的赶来报告,无可奈何传令:“吴君请见。”

    吴国的宫殿处处仿效中原建筑,也是一座数重山丘的丘城,侍从站在丘顶扯着嗓子一宣布,台阶下的晏婴立刻听到,他整了整袖子,正了正帽冠,特地仔细疏理了一下深衣上的玉佩,这才一板一眼,双臂举至齐眉,深鞠躬,用标准贵族强调行礼:“姜姓吕氏,公爵杵臼,问候吴候。”

    晏婴这是欺负人。

    齐国是姜太公后裔,吕氏,齐景公名叫杵臼,公爵。而吴国,按照晋国替吴国伪造的历史渊源,他们姬姓,是周太王次子仲雍和小儿子季历流浪到江南,自创的国度,最早叫勾吴、工吴或攻吾。等到周朝建立,周武王封吴国为侯爵,这才让勾吴改名为“吴”国。

    比尊贵,齐国始祖是周武王的老师姜太公;比爵位,齐国是公爵,吴国是侯爵;比熟知贵族礼仪……余昧才从庆封那里获知了全套中原礼节,正感到学无止境呐,晏婴给他现场演示了一下标准版“炎黄礼仪”。

    晏婴行的是诸侯之礼,是外臣谒见诸侯时当行的礼仪,不是拜见“王”的礼仪。

    春秋时代,两个人的便宜不能占,因为谁也不能从这两人身上占到便宜:一个是齐国晏婴;一个是郑国子产。.

    自命不凡的吴君余昧,本想利用刚学到的礼仪知识,难为一下能言善辩的齐使,结果自讨没趣,好不尴尬。但他仍不死心,便故意装作非常诚恳的样子,对晏婴说:“一国之君要想长久保持国威,守住疆土,该怎么办?”

    晏婴不加思索地答道:“先人民,后自己;先施惠,后责罚;强不欺弱,贵不凌贱,富不傲贫。不以武力威胁别国国君,不以势众兼并他国,这是保持国威的正当办法。否则,国家就很危险了。”

    吴君余昧毕竟第一次接见中原大国的高官,心里有点怯场。晏婴说的冠冕堂皇,却处处与吴国现在实行的国策不相符,吴君不知道该如何挑刺——他其实没完全听懂晏婴的话,他从师庆封不久,中原语言,尤其是中原贵族语言那种隐晦,婉转,他还没学会,所以晏婴把他说愣了,他张嘴结舌,说不出答词来。

    其实,他只要反问一句,就可以让晏婴哑口无言——你们齐国只这么强国的吗?你们齐国不以武力威胁别国国君,不以势众兼并他国吗?

    在这个春秋末世,谁都不清白,都别故意装13!

    可是晏婴就是来装13的,依仗自己文化底蕴深厚,晏婴继续说:“《诗》云:訏谟定命,远犹辰告。敬慎威仪,惟民之则(把宏伟的规划审查制定,把远大的谋略宣告于众。尊敬的使用合适的礼节,让百姓效仿)……”

    晏婴最后哪句话,意指吴国国君使用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礼节,要求外国使臣觐见。吴国没有阶级区分清楚,以后必将陷入内乱……但可惜,吴国国君听不懂这样的弯弯绕。

    被晏婴的滔滔不绝训斥的昏昏沉沉余昧,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空挡,赶紧问:“卿言甚佳,余昧受教了……你出使吴国,所为何来?”

    晏婴昂然回答:“外臣为吴国的强大而来!”

    “吴国怎么强大?……哦,好像吴国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你们中原人无可奈何的楚国,现在被我们打得直喘气,我们吴国这样,算不算强大?”

    “不算——如(齐)桓公尊王攘夷,帅诸侯朝贡,这是一种强大;如晋国,自文公称霸一来屡次盟会天下,那时诸侯如果有纠纷,必然想到晋国会替我们伸冤。这是一种强大!如(周)武王举兵伐纣,建立大周,这是一种强大!”

    晏婴连续举了两位霸主、一位开创周国的“王”,来表述强大的概念,这三位人物都是吴君余昧只能仰望的人物。余昧咽了一口吐沫:“盟会……啊,我明白了,等到有一天,我也弄一场盟会。”

    晏婴马上问:“诸侯伐楚,吴君也参加了,如今盟誓台已经建好,晋国正在召集天下诸侯盟誓,吴国会参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