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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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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就没养好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季大老爷惨叫了一声,却没叫“慈父”脚下有半分留情。

    痛的龇牙咧嘴的季大老爷哭丧着脸,道:“我哪抢得过那个李大头?他伸出个手指头都能把我摁死。”

    这话听的安国公忍不住嫌弃:“真真也不知道老夫同你母亲生你出来能干什么,怎的什么都不会?”

    季大老爷:“……”

    他会的可多了,他会吃饭睡觉、会花钱费银子、会作诗弄词、会逛花船青楼……当然,这些通通不能同安国公说就是了,说了也是讨打。

    安国公自也知晓不能指望季大老爷,只是心里气不过将人弄过来骂一顿罢了。骂完了,自也眼不见为净,赶紧让人把季大老爷抬走,免得污人眼睛了。

    眼下细一想,于长孙的亲事之上,其实陛下那里如何寻个由头让其接受才是眼下最棘手的事。

    ……

    ……

    安国公眼里最棘手的事同季崇言眼里最棘手的事却不是同一件。

    他在待客的院中等候,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脑中略过无数念头与神思,心跳快的不能自已。

    他不是头一回见姜四小姐了,可从未有哪一刻如眼下这般紧张和慌乱的。

    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可此时站在这里,再多的准备在这一刻似乎都欠缺了些什么。

    姜韶颜走进院内。

    这两日,她并没有乱跑。一则嗜睡的状况愈发严重了,她并不想出门走到半道上突然倒下去引来什么慌乱和猜忌。

    二则,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清醒的状态还能维持多久。除了夜间,白日里她午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以至于她为数不多的清醒状态都要用来为自己的求生所谋划。

    眼下的她,实在是有些分不出精力来谋划那些事情了,更别提前几日突然上门来的陇西李大将军了,她都不曾见过那位李二公子……当然,最重要的是李大将军上门来求娶的理由很多,但其中独独没有一条理由是“喜欢她这个人”的。

    如此的求娶,姜韶颜自然不会答应。

    她不知道季崇言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见自己,但既然是他,不管是私心里还是这一年多的合作,她都没有不见的道理。

    走进屋中,背对着她的季崇言转过头来。

    日光下,长身玉立的青年容颜盛的惊人。

    姜韶颜看的怔了一怔,这一刻,倒是发出了一句与春妈妈多日前相同的感慨:一段时日不见,他长的愈发好了。

    她看着季崇言怔了一怔,季崇言看着她却也突然怔住了。

    对季崇言的怔忪,姜韶颜并不意外。

    日日都能看到铜镜中那张脸的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的明显变化,又遑论一段时日不见的季崇言?

    虽说特意扑了脂粉和胭脂为自己添了些气色,可添出来的气色同本有的气色毕竟不是同一回事,更何况她眼中的疲倦是再多的脂粉都无法遮掩的。

    她大概能想到季崇言眼中的自己了:面色苍白而不自然,厚重的脂粉仿佛为她的脸上敷了一层“气色好”的假面,衬着眼底遮不住的疲倦,古怪的违和感涌遍了她的全身。

    这样的自己……姜韶颜忍不住苦笑:怎么可能骗过季崇言?

    她等着他开口,问她怎么会这般。

    可……季崇言回过神来却没有开口问这句话,而是忽地开口问道:“太子身边那个假冒陈让、陈先后人的陈老先生是你的人?”

    猝不及防的越过了好几个问题,直接问到这个问题的姜韶颜一时僵住了。

    还不等她开口,季崇言已经开口了:“如霜是我的人。”

    姜韶颜:“……”难怪那个如霜身上有这般古怪的违和感了,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你让如霜接近太子是……”姜韶颜忍不住问他。

    季崇言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们的目的当是一样的。”

    一样的?女孩子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微变。

    不等女孩子出声,季崇言便先一步开口了:“静慈师太都告诉我了。”

    女孩子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有些微的僵硬。

    季崇言上前一步,低头看向她道:“你不想告诉我是不想我牵扯入其中?”

    姜韶颜本能的想要向后退一步,只是才动了下脚尖,便停了下来,对上近在咫尺的季崇言,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静慈师太为何食言!可我觉得这件事你没必要掺和进去,让你来取与我来取一样是困难重重的。”

    若非如此,他与她又怎会同时盯上太子?在她看来让季崇言来做这件事也是一样的,他并不能直接对上陛下,也要假他人之手来做这件事,也要如她这般谋划。既然如此,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我可以。”女孩子定了定神,解释道,“我自己就可以做这些,便是不小心计划失败也不会牵连更多的人。而你的处境看似荣宠,实则危险,倒是不必强行参与其中。”

    “阿颜!”耳畔冷不防响起的一声轻唤声让女孩子本能的“啊”了一声,待到反应过来对面人唤了她什么时,忍不住错愕。

    本就近在咫尺的季崇言再次上前了一步,这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姜韶颜觉得自己仿佛一抬头就能触碰上他的鼻间。

    对方平稳又有些急促的呼吸气息落在了她的脸上,温热又有些酥痒。

    这么近的距离连同这一声“阿颜”实在是很难令人继续平静下去。

    她看向季崇言,与他对视。

    季崇言看向她道:“你可曾想过静慈师太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件事?”

    女孩子摇了摇头:她有些不明白,从来不曾食言过的静慈师太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食言。

    “我告诉她我想娶你。”季崇言开口说道,“静慈师太说她能感觉到你对我也不是全然无情,她相信我能待你好,也相信我能做好你的夫君!”

    空气中一片安静,仿佛凝结住了一般。

    看着面前与自己快要碰上的脸,姜韶颜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问道:“为什么?”

    “我心悦你,爱慕于你,在宝陵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季崇言看着她,瞳子亮的恍若有星火在其中灼烧。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自巷中出来,撑着一把伞,施施然向这里走来,”季崇言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说道,“光明庵,那个名唤钱氐书的小吏同你相看的那次是第二次,并不是第一次。”

    姜韶颜自然记得那一日在光明庵见到季崇言的情形:震惊、慌乱还有莫名失速的心跳,所有纷繁复杂的情绪都绕杂在了一起,她实在难以从中一一理顺各种情绪,便通通将之归咎于莫名看到了自己曾经画的那幅画“成精”之后的震撼。

    当然,这种震撼实在是站不住脚的,不过她之后却也没有再去理顺其中纷乱复杂的心思。

    只是没成想,那次见面居然不是第一次。

    “你说的第一次,我没有什么印象。”姜韶颜坦言,“江南多雨,我撑伞而行的日子挺多的。

    她想不起来啊……季崇言想了想,道:“彼时林彦他们也在。据林彦所说,你当是去屠夫那里买了肉,手里还拎着一块渗出油的肉。”

    姜韶颜:“……”这情形可比雨中撑伞的情形少见多了。

    往屠夫那里买肉且还没在光明庵遇到他的时候……姜韶颜隐隐记起自己那时候正沉迷于做红烧肉,如此……倒是大概隐隐有所印象了。

    不过……

    “我那时候手里拎着那么大一块渗油肉,你却……”想到当时的情形,姜韶颜便忍不住汗颜。

    季崇言坦言:“我当时只看到了你,根本没注意这些,这是之后林彦他们说的。”

    姜韶颜:“……”难怪他说“据林彦所说”呢!

    虽说思绪被季崇言“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引的偏了偏,可姜韶颜却并没有被季崇言完全带偏:事实上季崇言对她的特别厚爱很多时候都不是一句“朋友”能解释的通的,姜韶颜并不是没有感觉,更遑论,他先时也不是没有试探过她,对这个答案她是隐隐有所猜测的。

    可……她的拒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还不等女孩子开口说出她拒绝的理由,季崇言便先一步开口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在顾虑你身上的毒?”

    “所以我们眼下在做的不就是这件事?”季崇言不等她开口,便反问了起来。

    姜韶颜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季崇言却再次开口说道:“你看,我们眼下在做的这件事没有商议过,却还是不约而同的做了同一件事,可见我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很多事你一个人做来未免艰难,待到那一日太子殿下、二殿下两人进宫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些你在宫外都是无法预料到的,你需要一个对长安城、对皇城更了解的人。便是不看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就事论事而言,你也需要我这么一个人来助你成事。”季崇言的目光紧紧锁着女孩子,与她对视,“就似在九龙岭,就似在姑苏那样,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能比你更了解我,我亦敢说这世间没有哪个男子能比我更了解你。”

    最后一句话让姜韶颜有些触动:上一世,她同赵小将军之间在这一点上便是缺失的。

    “你的毒我会想办法解,”季崇言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至于你的秘密……也未必与我是冲突的。”

    姜韶颜抬头,忍不住错愕的向他看去。

    “我先时其实同你提过的,你这般聪明的女孩子应当也明白的。为何我会早早开始布局江南道?为何我要暗地里做这些事?”季崇言看向女孩子,开口,将藏在最心底里的秘密向她撕开了一道口,“我便是认真听话,日子也没有常人想的那般舒服。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我与陛下不是父子。我生来便长相同故去的小舅相似,若是那件事属实的话,我这张脸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大错处,能为我带来无尽的祸端!”

    一句话砸的姜韶颜有些猝不及防,他伸手扣在女孩子的肩头,与她对视:“更何况,那样战战兢兢的苟且偷生你当真以为是我想要的么?”

    不,不是。姜韶颜本能的摇了摇头,都不消他回答,心里便已有了答案。

    如季崇言这样的人怎会甘心苟且偷生?

    “所以,你的毒我们一起想办法解了它,你的秘密同我们的也并不冲突。你所顾虑的,其实并不存在。”季崇言看着她,一一说道,“除了这些,我还想到了一些,要同你说。”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心悦你这个人,同你是谁,是何等家世全然无关。”

    “我自幼看我母亲深受情殇,看我父亲风流糊涂,我不喜欢我父亲母亲之间的感情。我自幼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若是找到了我喜欢的人,我会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在一起。就如我祖父母那样,感情之事本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很难让第三个人插手。一颗完整的真心自该用另一颗完整的真心来对待。”

    “这些想法我从来就有,出自本心,并不是今日为了求到你才说的。”

    “我在此之前没有那些所谓的通房、妾室、红颜知己之流,与女子间从来不曾私下往来,有女子在场的场合从来不会独我一人,分寸这种事我很清楚。这些……以前不会有,往后更不会有。”

    “似如今这般近距离的对上一个女子的,只有你一个,没有旁人。”季崇言说道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说上多少遍“心悦”和“喜欢”,送上多少首情深义重的诗词,都远没有他此时的诚意来的更重。

    姜韶颜伸手压向自己的胸腔,掌心之下,快的失速的心跳声传来,看着面前那张美的让长安百花黯然失色的脸:这番表白,实在是很难令人不动容。更遑论,她本就对他并非无情。

    看着女孩子动容又略带迟疑的脸,季崇言苦笑了一声,叹道:“我知道婚姻大事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决定的事,我本也不想那么快的。可……李大将军的出现……我怕自己晚上一步,你会做了旁人的妻子。”

    最后一句话让姜韶颜有些意外。

    季崇言解释道:“李玄竟也是不错的。我其实亦会担忧。”

    患得患失这种事,就连他季崇言也难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