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缘分谁写定,竟将今世续前生。
难忘当初迷茫影,不识现世有缘人。
昔有断桥仙蛇恋,更历天河牵牛情。
暂且一爱忘生死,不教余恨哭伫行。
春风和煦,鸟语花香。京城东面街北处一处高门新宅刚刚休憩完毕。门口两个大石狮子,耀武扬威,镇住四方煞气;兽头三门,正门上一大匾,墨匾金字,书着“平逸侯府”四个大字。一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在下方端详良久,忽然向着还在爬梯上的黑绸衫男子说:“右边高了些,田爷。”
“是吗?”田谦阴沉着说,将右方向下拉了拉:“现在如何?”
“呃,仿佛左边又高了。”林尉犹疑地说,生怕惹了田谦不高兴。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侯爷府即将完工了,但是驸马爷身边的三个人都是一幅不高兴的模样,紧张兮兮的。虽说林尉才是这驸马府——不,平逸侯府名正言顺的管家,但是明显驸马最重这三人,所以林尉可不敢触了这位爷的霉头。
“是吗?”田谦的声音更加阴沉了,又把右下方抬了抬:“那现在呢?”
“呃……左边又低了。”林尉越发怯怯,声音低得仿佛听不见。
田谦接着调整了一下,但是始终没能放正,不由得恼了起来,嘟囔一句:“什么匾嘛?怎么都放不正!”使劲一抬,没成想用劲太大,竟将匾一下子抽了下去。
一道白色身影从奔驰而来的马上飞过来,在空中接住了偌大的匾牌,旋转落地,脚尖轻点,起得轻,落得也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只听得袍袖生风之声。
“咳咳,想找我倒霉么?田谦!”枫灵横执着那匾,颇为吃力,前日里受了内伤,虽无性命之虞,却也是叫她内脏受损,咳起来了没完。她才从尚书台回来,是其他尚书见她一直在咳嗽劝她回来的。身后跟着默默无语的田许,今日他说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枫灵,所以将田谦留了下来打理剩下的杂事。田谦吃了一惊,早已跳将下来,接过了枫灵手中的匾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关切问道:“您身子没事了吧?”
“咳咳,没——咳咳——没事。咳咳。”枫灵从来不希望叫身边的人担心,一直都是如此,想别人总是比想自己的多。
这也叫没事?田许无奈,幸亏爱笙现在不在场,否则看到枫灵因为妄动了气力而又咳了起来的话,田谦免不了遭上一顿训斥。
“主子还是进去休息吧,府中大部分已经修葺完毕,只是还须置上几天,散散气味。”田许扶住枫灵的胳膊,带她向内堂走去。田谦也将匾交给了林尉,跟随着进去。
“少爷来了?”爱笙笑吟吟地从屋里走出来,看着枫灵面色红润,知道伤势没有大碍,才算是真正笑开了:“您看看这府中布置得怎样了?”
“哦。”枫灵忍住喉间痛痒,向周遭看去,果真是焕然一新。走至宅子正中,两侧抄手游廊,新绘朱漆栏杆,雕梁画栋;当中一条穿堂,穿堂中石桌石椅,雕工精美甚为雅致;山墙新扩石门,隐约露出花园□□。
“外面看着自是不错,不知里面如何?”枫灵笑着向南厅正堂进去,三人紧随其后。正堂本就是主人会见要客的重要地方,布置得不仅典雅还需得大气才是。只见十张楠木椅子二路排开,散在正中两把太师椅两侧。太师椅之间乃是紫檀云纹案,案上摆着青绿小铜制香炉,燃着不知名的奇异香,熏得满堂芬芳。旁边还有坐地青瓷美人觚,白瓷龙柄鸡首壶,等等古玩玉器摆在四周,显得贵而不骄,没有富贵俗气。
“好是好,只是觉得仿佛缺了些什么。”枫灵只觉得看着这里可以见人就可以了,毕竟卧室还是自己住的,随意一些无妨,只这正堂平素待人接物,十分得需要拿得出手。现在看来不错,少的怕就是一块匾和一幅乌木錾银联牌了。
枫灵微笑中带着谢意,看着爱笙和田许说道:“这些时日二位辛苦了,布置得很是不错。再去其它厢房看看。”
看过了新建的和翻修的房子,多了几间主卧室,也是按照了枫灵的安排。她特意把田许、田谦、爱笙的房间单独与其他佣人隔离出来,而且也是照着自己的房间规模来修的,只是稍小一些。另两间新房乃是两位公主的,虽说在宫中都有住处,可毕竟就如皇上曾对驸马所说,这驸马府是他为驸马夫妇设的宫外行宫,公主怎能在这里没有一席之地。
林尉粲然笑着上前说到:“侯爷是不是为这些个新阁起个名字,免得叫起来麻烦,东厢西厢的听者不顺,还容易搞混了地方。”
枫灵欣然点点头:“如此甚好,那就备好了纸笔,且行且走,起了名字也好。”林尉领命,不多时取了纸笔来跟着枫灵一同在府中走着。
枫灵从来才思敏捷,走了一圈不到,就已将各个主卧室的名字取好了,除了自己的书斋和卧室。分别是:墨怜阁,瑛惜阁,寻爱轩,嘉许轩,噱谦轩。
“为什么我那里要叫个‘噱’字啊?”田谦不满地抗议道,然而,抗议无效,没人理会他的抗议,反而被他这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枫灵眼含笑意说道:“你生来就是个讲笑话的料,叫个‘噱’字正好。”
“哈哈,那也好,我今后就为您讲笑话好了!”田谦很快想通,挠了挠脑袋,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侯爷,”正在几人兴致勃勃地准备去花园看看的时候,听到身后一小厮禀报:“国师来访。”
“他来做什么?”枫灵心中疑惑,“说我不在就是了。”
“可是,国师明明知道您已经回来了,他说自己是从尚书台问过了消息。”
“这样,我稍会儿便去。”见躲不了,枫灵犹豫一下,还是去换了衣服,到正堂去接待国师。
“驸马身子不舒服么?”刚进正堂就听到了这个声音,枫灵仍是不自在了一下。虽说国师长得清秀端正,但不知怎的,每每见他就会由心底生出一阵寒意和惊惧,十分的不自在。
“有劳国师关心了。”枫灵拿捏着语气,好使话语不显得太生硬,和他一起坐下。
闲谈少许,国师玄衫随意谈了谈养生之道,又赞了赞新落成的侯爷府,不知怎地竟然又扯到了六皇子齐王的身上。
“侯爷觉得齐王怎么样?”玄衫似笑非笑,似乎是不经意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带笑的眼神中满是试探。
“齐王天资聪颖,”枫灵谨慎道,“是个可造之才,或许将来能为社稷谋福利,成为国之栋梁,为皇上镇守四方,做个股肱之臣。”
“侯爷当真这么想?”他又端起了茶盏,透过缭绕着雾气的茶碗上方看着枫灵的脸。
枫灵看不真切他的眼睛,也埋了头去喝茶,故作随意地嘬了口茶说:“自然是这样,难道还有别的想的?”
“齐王是肯定会成为济世之人的,”玄衫再次将茶盏放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枫灵,“驸马也应当是个志存高远的愿意济世之人。身为儒生,哪一个不想‘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驸马高中状元,自然是了了这一心愿;但是身为臣子,莫不愿经国济世,驸马难道没有这样的心思?”
“身为臣子,悟民想的还是如何为主上分忧,经国济世这等事,也是为了分担皇上的杂物而作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侯爷,特殊的驸马罢了,兵部尚书一职也是因为现在暂无更优人选而暂代。经国济世需要的魄力,悟民怕是没有,只是个文人而已,只知谈风论月,没有他想的,就算是有,又当如何?”枫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慵懒无聊,仿佛一个胸无大志的太平侯爷。
玄衫却是抓住了她最后一句话,满意道:“这么说,驸马究竟还是胸怀大志之人。良禽择木而栖,驸马虽然亦是一棵高大挺直之杨木,但是,毕竟还是应该及早选择一棵树来,省得日后慨叹‘饶树三匝,无枝可依’!”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国师,悟民是一只禽没错,但是个比较愚拙的禽,实在是难有什么作为,甚至连这个兵部尚书都保不长久——国师应知,最迟五月,悟民这个尚书也就做到头了,到时只不过是个折断了翼的鸟罢了,空留一身文人傲骨,带着些鸷鸟的倔强,也就不会也不需要强依在哪棵树上了。”枫灵说得坦白,也是真心话,齐公贤现在已经召前右相之子回京,作为接替她兵部职位的人选了。
“不过一个小小尚书,成不得什么气候,依驸马之才,定然是要出将入相的人物——”玄衫一字一顿地说着,唇角笑意顿显,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门外小厮再报:“回禀侯爷,右相来访。”国师顿时愣住没有再说话,枫灵小心揩了下汗,咳嗽两声说道:“快请!”
“哈哈,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国师,看来国师同老夫一样关心驸马,哈哈。”曹相爷爽朗的笑声从庭中传到堂中,和国师的这一段话也就告一段落,众人的闲谈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后来,这两位重臣同时离开,枫灵才算是松了口气。他们的话虽然明着平和有理,实则水火不容,叫她好生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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